“他……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张漾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和……恐惧?这细微的颤音,像一根冰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李珥的耳膜,也刺破了她强作镇定的外壳。她原本以为会听到他急切的否认、愤怒的驳斥,或是立刻的解释,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种近乎心虚的、带着恐惧的沉默。
这短暂的死寂,比许弋疯狂的嘶吼更具杀伤力。
李珥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令人窒息的节奏。她站在喧嚣的街头,阳光刺眼,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说……”李珥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遥远,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陈明山手里有能让你身败名裂的东西。他说……吧啦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让她恐惧不已的问题:“张漾,吧啦的死……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电话那头,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这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李珥最后的希望。
“张漾?”李珥忍不住催促,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说话啊!”
“……见面说吧。”良久,张漾的声音终于传来,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浓重的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战,“电话里……说不清楚。”
又是“见面说”。和上次如出一辙的拖延。上一次,他给出了关于“欠陈明山”的解释。那这一次呢?等待她的,会是另一个半真半假的坦白,还是更残酷的真相?
“你现在在哪儿?”李珥追问,她不想再等,不想再在猜测和不安中煎熬。
“我在公司。”张漾的声音低沉,“刚和James开完会,关于陈明山那边……有了一些进展。但……”他顿了顿,语气复杂,“有些事,我需要当面告诉你。”
进展?李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是好的进展,还是……更坏的进展?
“好。”李珥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张漾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急切,“你别来公司!这里……可能有记者盯着。我去找你,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的谨慎,此刻在李珥听来,却更像是一种心虚的掩饰。她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觉得无比孤独。
“那就去我家吧。”她最终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
“好。我半小时后到。”张漾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仿佛多一秒都会暴露更多无法控制的情绪。
李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她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神经。她反复回想着许弋疯狂的话语,张漾异常的沉默,还有那张他和陈明山举杯的照片……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碰撞,拼凑出各种可怕的可能性。
门铃终于响了。
李珥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武装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透过猫眼,她看到张漾站在门外,依旧是昨天那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
她打开了门。
张漾走了进来,带来一身室外的微凉和淡淡的烟草味。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试图靠近她,而是站在玄关,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仿佛在评估她的情绪。
“坐吧。”李珥指了指沙发,自己先走过去坐下,刻意保持了距离。
张漾沉默地跟过来,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着头,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某种艰难的心理建设。
“许弋他……”张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精神状态很差,他的话,你不能信。”
“那你说,我该信什么?”李珥直视着他,目光锐利,“信你又一次的‘见面说’?张漾,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和勇气,再来承受一次‘真相’了。”
张漾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迎上李珥的目光,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James查到了一些关于陈明山的事。”他避开了吧啦的话题,转而说道,“他现在的生意并不干净,涉及一些灰色地带,资金链也很紧张。他这次故意卡我们的供应链,索要天价,很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急需一笔巨款来填补窟窿。”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信息,解释了陈明山为何突然发难。但李珥此刻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所以呢?”李珥的语气依旧冰冷,“这和你与他把酒言欢,以及吧啦的死,有什么关系?”
张漾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神闪烁,似乎那个答案重若千钧,让他无法轻易说出口。客厅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进两人之间那越来越深的鸿沟。
李珥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的犹豫,他的回避,几乎已经是一种无声的承认。承认许弋的话,并非全是疯言疯语。
“张漾,”李珥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那是失望到极致后的麻木,“如果你今天叫我来,还是为了用另一个部分的真相来掩盖最核心的部分,那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她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你走吧。”
“不!”张漾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他也站起身,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李珥的手,却被她迅速躲开。
“李珥,你听我说!”他的声音带着哀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但是有些事,我……”
他“我”了半天,却始终无法说出后面的话。那种极度挣扎、欲言又止的痛苦,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
就在这时,张漾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他烦躁地想要按掉,但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脸色骤然一变。
是James打来的。
他看了一眼李珥,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还是咬牙接起了电话。
“James,什么事?……什么?!”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张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珥,那眼神,混杂着恐惧、绝望,还有一种……仿佛天塌地陷般的崩溃。
“好……我知道了……我……我马上处理。”他声音干涩地应付了几句,几乎是魂不守舍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靠在墙上,双眼失神地望着李珥,嘴唇颤抖着,喃喃地说出了一句让李珥如坠冰窟的话:
“完了……陈明山……他把……他把当年‘夜未央’仓库的……监控录像……泄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