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发出去后，李珥站在地铁站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很快亮起，提示有新消息。她的心跳突然加速，点开一看：
“好。明天上午十点，园区门口见？”
简单直接，没有多余的询问或情绪化的反应，却透着一股克制的期待。李珥松了口气，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收起手机，向家的方向走去。
夜风微凉，吹散了她脸颊上莫名的热度。这个决定来得突然却又顺理成章——在经历了剪贴本的震撼、雨夜告白的冲击和这段时间若即若离的“早安”问候后，她发现自己不再那么抗拒靠近他了。
或许，是时候给彼此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周末。李珥比平时多花了一些时间挑选衣服，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和白色平底鞋，既不会太正式，也不会显得过于随意。
艺术园区位于老城区，由废弃的纺织厂改造而成，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工业风的骨架与现代艺术装置奇妙融合。李珥提前十分钟到达，远远就看见张漾已经等在入口处。
他穿着深灰色休闲衬衫和黑色长裤，没有刻意打扮的痕迹，却依然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李珥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一拍。这个画面太过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个轮廓，陌生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沉稳气质，与记忆中那个阴郁少年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张漾似有所感，抬起头来。视线相接的瞬间，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嘴角扬起一个克制的笑容，朝她走来。
“早。”他站定在她面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温和，“你来得正好，我刚查了今天的展览安排。”
没有寒暄，没有尴尬的客套，仿佛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相约出游。这种自然的态度让李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有什么推荐的？”她问，接过他递来的园区地图。
“三号馆的当代陶艺展评价不错，还有七号馆的沉浸式光影秀。”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标记，手指修长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看你对哪个更感兴趣。”
李珥注意到他刻意避免了替她做决定，而是将选择权完全交给她。这种细微的体贴，让她心里微微一暖。
“先去陶艺展吧。”她说。
陶艺展馆内光线柔和，各式造型独特的器皿在射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们并肩走在展品之间，偶尔驻足欣赏，交流几句对作品的看法。氛围轻松而自在，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时那种单纯的欣赏与共鸣。
“这个造型很有意思。”李珥停在一组形似破碎又重组的花瓶前，轻声评价。
张漾站在她身侧，没有靠得太近，却足够让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像不像我们？”
李珥心头一震，转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裂痕处被金箔填补的花瓶上，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破碎过，但每一片都被珍惜地重新拼合，裂痕成了装饰的一部分。”他轻声解释，然后看向她，眼神坦率而温柔，“当然，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有压力。”
李珥垂下眼睫，没有回应，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这个比喻太过贴切，也太过大胆，直指他们之间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痕与修复的可能。
他们继续向前走，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妙的张力。
午餐在园区内的一家小餐馆解决。张漾推荐了这里的招牌牛肉面，还贴心地嘱咐服务员不要放香菜——李珥这才想起，自己多年前确实提过不喜欢香菜的味道，他居然还记得。
“你记忆力真好。”她忍不住说。
张漾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
这句话太过直白，让李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好在食物很快上桌，转移了注意力。面条确实美味，汤底醇厚，牛肉软烂。他们边吃边聊，话题从艺术展延伸到各自的工作，再到上海这座城市的变化，避开了那些沉重的话题，却也并不显得刻意回避。
饭后，他们去了光影秀。黑暗的展厅里，无数光点如星河般流动，配合着空灵的音乐，营造出梦幻的氛围。参观者不多，他们站在角落，沉浸在光影变幻中。
“李珥。”张漾突然轻声唤她的名字，在黑暗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嗯？”她侧头看他，隐约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今天愿意来。”
简单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太多未言明的情绪。李珥在黑暗中微微红了脸，幸好他看不见。
“我玩得很开心。”她轻声回答，这是实话。
离开艺术园区时，已是下午四点。阳光不再那么强烈，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爽。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向地铁站，谁都没有提出结束今天的会面。
“要喝咖啡吗？”路过一家咖啡馆时，张漾指了指门口的招牌，“他们家的手冲很有名。”
李珥点点头：“好啊。”
咖啡馆内装修复古，客人三三两两，安静而惬意。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不同的手冲咖啡。服务员送上咖啡时，还附带了一小碟手工饼干。
“尝尝看，这是店家自己烤的。”张漾将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李珥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酥脆香甜。“好吃。”她由衷地赞叹。
张漾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你吃东西的样子还是没变，像只小松鼠。”
这个亲昵的比喻让李珥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节——她确实从小就被人说吃东西时腮帮子鼓鼓的像松鼠。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他们的话题从艺术展延伸到更私人的领域——李珥说起出版社的趣事，张漾分享创业初期的糗事，气氛融洽得不可思议。
直到李珥无意中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快六点了。
“时间过得真快。”她有些惊讶地说。
张漾点点头，目光柔和：“是啊，太快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饿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帮菜。”
这是一个明显的、想要延长相处时间的信号。李珥应该感到警惕或抗拒，但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想拒绝。
“好。”她听见自己说。
晚餐的餐厅装修雅致，菜品精致可口。他们聊得比下午更加深入，甚至谈到了各自对未来的规划——当然，依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彼此”这个敏感词。
饭后，张漾坚持送她回家。夜色已深，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并肩走着，偶尔手臂轻轻相碰，又很快分开，像两个试探着靠近又不敢太过冒进的舞者。
到了小区门口，李珥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谢谢今天的安排。”
张漾点点头，没有提出送她到楼下的要求：“我很开心。”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下次……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看电影，或者别的什么。”
他没有说“约会”，但这个邀请的含义不言而喻。
李珥没有立刻回答。今天的相处确实愉快，但她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些重新涌动的感觉。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让我想想。”她最终说。
张漾笑了，那是一个理解而包容的笑容：“好，我等你。”
他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小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离开。
李珥回到家，靠在门上，回想着这一整天的点点滴滴。从陶艺展到光影秀，从咖啡到晚餐，张漾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热情让她不适，也不冷淡让她尴尬。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精心考量，却又自然得不着痕迹。
她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少年，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而体贴的男人。而她对他的感觉，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张漾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
简单的一句询问，却让她心头一暖。她回复：
“到了。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晚安，好梦。”
对话到此为止。没有追问“下次”的答案，没有多余的打扰。这种尊重和克制，反而让李珥更加动摇。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张漾在光影秀中侧脸看向她的样子，还有他说“谢谢你今天愿意来”时，声音里那抹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天，当太阳升起，她该如何回应这个正在悄然改变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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