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古楼的春寒比巴乃小镇重了几分，青瓦上的残雪尚未消融，檐下悬着的冰棱滴着冷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渍。从巴乃返程后，琉璃总觉得张起灵有些不对劲——他时常对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指尖摩挲着什么，眼神带着一丝茫然；有时她提起小镇上的冰糖葫芦，他会愣神片刻，才缓缓点头，像是在努力回忆；甚至有一次，他想拿起黑金古刀，却迟疑了一下，似乎忘了刀鞘的机关。
这些细微的异常，像针一样扎在琉璃心上。她太清楚张家的宿命，周期性失忆是刻在张起灵血脉里的诅咒，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夜色渐深，古楼的灯火稀疏，只有琉璃的住处还亮着暖黄的光。张起灵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那枚迷你麒麟糖画——巴乃集市上琉璃给他买的，糖衣早已融化又凝固，变得有些黏手，他却依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只是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眉头微蹙，似乎在挣扎着回忆什么。
“哑巴张，发什么呆呢？”琉璃端着一碗温热的草药汤走进来，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毒舌，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担忧，“这糖画都快被你捏化了，再攥着就成糖泥了。”
张起灵闻言，指尖微微一动，像是才回过神。他看向琉璃，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却还是轻声问了一句：“这是……哪里来的？”
琉璃端着汤碗的手猛地一顿，心口像是被重物砸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不过才过去三天，他就忘了这糖画是她在巴乃特意为他画的，忘了他当时还微微扬了嘴角。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把汤碗放在他面前，语气硬邦邦的：“你说哪里来的？巴乃集市啊，我拉着你排队等了半天才画的，迷你版麒麟，跟你纹身一个样。怎么，才三天就忘了？”
张起灵的眉头皱得更紧，指尖用力捏着糖画，似乎在努力回想。可脑海里像是蒙着一层雾，关于巴乃的记忆模糊不清，只剩下零星的碎片——热闹的集市、酸辣的米豆腐、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一闪而逝的甜意，却怎么也拼不完整。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记不清了。”
琉璃再也忍不住，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腕，眼神里的担忧再也藏不住：“张起灵，你是不是开始忘了东西？除了糖画，你还忘了什么？是不是连我是谁都快忘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却发现喉咙发紧，那些模糊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又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片空白。他只能低声说：“有时候……会忘。”
这三个字，彻底击垮了琉璃的伪装。她知道，周期性失忆的前兆已经出现，张家的诅咒终究还是降临了。她猛地站起身，转身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玉瓶，里面装着一只通体莹白、带着淡淡金光的蛊虫——这是系统奖励的“忆魂蛊”，专门用来稳固记忆，延缓失忆，是她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用的宝贝。
“幸好我早有准备。”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忆魂蛊，能帮你稳固记忆，虽然不能根治你的失忆，但至少能让你记得更久一点，别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张起灵看着她手中的忆魂蛊，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抗拒。他知道琉璃不会害他，从湘西山洞的并肩作战，到巴乃小镇的烟火相伴，这个毒舌又深情的姑娘，早已成为他最信任的人。他微微颔首，示意她动手。
琉璃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瓶，忆魂蛊顺着她的手腕爬出来，停在她的指尖。这只蛊虫通体莹白，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由月光凝结而成，触碰起来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她抬手，将指尖的忆魂蛊轻轻放在张起灵的眉心。
忆魂蛊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突然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他的眉心。张起灵的身体猛地一僵，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稳固记忆的过程并不轻松，忆魂蛊需要钻进他的识海，梳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将重要的记忆牢牢锁住，这个过程就像是用针缝补破碎的布料，又疼又麻。
“忍着点，很快就好。”琉璃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他掌心的冷汗，她的声音也跟着发紧，“别抗拒它，让它帮你把记忆稳住，想想巴乃的集市，想想米豆腐的味道，想想……想想我。”
他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牢牢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识海里，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在忆魂蛊的作用下，渐渐变得清晰——巴乃小镇的暖阳、她笑得眯起的眼睛、冰糖葫芦的酸甜、糖画麒麟的模样，还有湘西山洞里的并肩、密室中的相携，一幕幕画面像是被刻在脑海里，再也不会轻易消散。
半个时辰后，忆魂蛊的金光从他眉心渐渐褪去，重新回到玉瓶中，变得有些黯淡。张起灵缓缓睁开眼，眼神里的迷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明与沉静。他看着琉璃，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安心。
“感觉怎么样？”琉璃连忙问道，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异常，“现在能记起巴乃的事了吗？能记起我是谁了吗？”
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都记得。糖画，是你为我画的。米豆腐，很辣。”
琉璃松了口气，却又突然红了眼眶。她知道，忆魂蛊的效果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忘记，忘记巴乃的烟火，忘记并肩的时光，甚至忘记她。她猛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狠厉，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恐慌：“张起灵，我告诉你，这忆魂蛊只能帮你一阵子，不能帮你一辈子。以后你要是再失忆，就算忘了张家的使命，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全世界，也得记得我！”
“我是琉璃，是那个用蛊虫护着你，陪你闯古墓、斩粽子的人，是那个骂你哑巴张，却舍不得让你受一点伤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响，带着一丝哽咽，“你要是敢忘了我，我就用最厉害的蛊虫把你绑起来，天天在你耳边念叨，让你就算失忆，也能把我的名字刻在骨子里，永远都忘不了！”
张起灵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的恐慌与执念，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很少看到琉璃这样失态，这个总是用毒舌伪装自己的姑娘，此刻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指尖的动作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然后，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力量坚定而有力，像是在许下一个跨越岁月的承诺。
“不会忘。”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琉璃，不会忘。”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涌遍琉璃的全身。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敢忘，我饶不了你！”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笨拙却温柔。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感受到她的不安，也感受到她对自己深沉的爱意。这一刻，张家的使命、长生的秘密、失忆的诅咒，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怀里这个姑娘，是她带来的温暖，是她让他冰冷的生命里，有了牵挂与执念。
窗外的冰棱还在滴水，青石板上的水渍渐渐蔓延，却再也冻不住屋内的暖意。琉璃抱着他，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未来他会忘记多少次，她都会一次次找到他，唤醒他，让他记得，他的生命里，曾经有过一个叫琉璃的姑娘，为他倾尽所有，护他一世周全。
张起灵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眼底满是宠溺与坚定。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漫长而孤独，失忆的诅咒如同阴影，随时可能将他吞噬。但他也知道，只要琉璃还在，只要他还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她的毒舌与深情，他就不会迷失方向。
他轻轻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蛊香与草药香。这一刻的温暖，被忆魂蛊牢牢锁在记忆深处，成为他漫长生命中，最珍贵、最不会被遗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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