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光在黑暗中铺成蜿蜒的光路，引着两人往山洞深处走去。越往里，空气越显凝滞，腐臭中混杂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某种植物在阴暗中发酵。洞壁上的刻痕渐渐密集起来，不再是零散的符号，而是连贯的壁画——有人手持青铜剑献祭，有人驱使蛊虫布阵，最深处的壁画上，一具青黑色的尸身被锁链缚在石柱上，胸口嵌着一颗暗红色的晶石。
“这画看得人浑身发毛。”琉璃搓了搓胳膊，指尖的蛊虫不安地蠕动，“张家的试炼怎么还和苗疆献祭扯上关系了？该不会是让我们来挖这颗破石头吧？”
张起灵没说话，目光紧锁着壁画上的晶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金古刀的刀柄。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从壁画的纹路中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下意识地放慢。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突然轻微震颤，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哗啦啦”的锁链拖拽声，伴随着低沉的嘶吼，比刚才那只千年粽子的气息更加强烈、更加狂暴。琉璃瞬间绷紧了神经，腰间的竹管尽数被她握在手中，翠绿的缠丝蛊、乌黑的尸蛊，还有几只通体赤红的火蛊，顺着她的手臂爬满肩头，随时准备出击。
“小心，是尸王。”张起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将黑金古刀横在身前，刀身的寒光映出他眼底的警惕，“壁画上的锁链断了。”
话音未落，一道比之前那只粽子粗壮数倍的黑影从黑暗中冲出，铁链在它身后拖拽着，撞得岩壁火星四溅。这具尸王身着残破的祭祀长袍，皮肤呈深紫色，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黑雾，正是尸气凝结到极致的表现。它的胸口没有青铜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那颗暗红色的晶石就嵌在血洞深处，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更骇人的是，尸王的四肢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蛊虫，与壁画上的献祭场景如出一辙——这些蛊虫并非自然生成，而是被人刻意种在尸王体内，以尸气喂养，早已与尸王融为一体，成为它的力量源泉。
“靠，这是养尸和蛊术的邪门结合！”琉璃脸色一变，抬手便将肩头的火蛊射了出去，“张起灵，它身上的蛊虫能强化尸气，先解决蛊虫！”
火蛊落在尸王身上，瞬间化作一团幽蓝的火焰，灼烧着那些暗红色的蛊虫。尸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狂暴地挥舞着锁链，朝着两人横扫而来。锁链带着破空之声，力道足能将岩石砸得粉碎。
张起灵身形一闪，拉着琉璃的手腕往旁边跃开，堪堪避开锁链的攻击。锁链砸在地面上，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琉璃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撞进他的怀里，鼻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与驱虫水的清香，脸颊微微发烫，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哑巴张，你就不能温柔点？想把本姑娘摔死吗？”
张起灵松开她的手腕，眼神却始终锁在尸王身上，语气急促而清晰：“我来牵制它，你趁机催动蛊虫，毁掉胸口的晶石。”
“知道了知道了。”琉璃嘴上应着，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她清楚，对付这种级别的尸王，牵制的风险最大，稍有不慎便会被尸气反噬。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抛开，指尖迅速掐诀，口中默念蛊咒。
刹那间，无数只细小的蛊虫从她腰间的皮囊中涌出，像是一片黑色的潮水，朝着尸王席卷而去。缠丝蛊缠住它的四肢，火蛊灼烧它体表的蛊虫，最致命的是几只透明的噬心蛊，直奔尸王胸口的血洞而去，目标正是那颗暗红色的晶石。
尸王察觉到威胁，狂暴地扭动身躯，锁链再次横扫，试图将蛊虫驱散。张起灵见状，身形如鬼魅般窜出，黑金古刀带着凛冽的寒光，朝着尸王的锁链关节处劈去——张家古籍记载的斩邪招式专破阴邪器物，刀刃划过之处，黑雾般的尸气竟被刀身寒气逼退。“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锁链的衔接处被古刀劈出一道缺口，运转顿时滞涩。
“这锁链是玄铁混阴铁所铸，靠蛮力劈不断！”琉璃急声道，指尖一拧，缠丝蛊瞬间收紧，硬生生将尸王的手臂拽住，同时从腰间摸出一只缠着红绳的竹管，“用我的破邪蛊！能蚀掉阴铁上的尸气！”
她拔开竹管，几只银灰色的细小蛊虫迅速爬出，顺着锁链攀爬而去。这破邪蛊是她以百年艾草汁液喂养，专门克制阴邪之气，落在锁链上便疯狂啃噬附着的尸气，原本泛着黑芒的锁链渐渐褪去暗沉，露出玄铁的本色，力道也明显减弱。
“就是现在！”琉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催动噬心蛊猛地钻进尸王胸口的血洞。尸王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胸口的晶石开始闪烁不定，暗红色的光芒渐渐黯淡。
但就在这时，尸王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挣脱了缠丝蛊的束缚，利爪朝着琉璃抓来。它的指甲上沾着剧毒的尸血，一旦被抓伤，后果不堪设想。琉璃猝不及防，只能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千钧一发之际，张起灵猛地扑了过来，将她死死护在身下。尸王的利爪狠狠抓在他的背上，黑色的衣料瞬间被抓破，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涌出鲜血，混合着尸血的黑褐色，触目惊心。
“张起灵！”琉璃瞳孔骤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你疯了！”
张起灵闷哼一声，反手将黑金古刀刺入尸王的脖颈。他手腕翻转，刀刃顺着尸王的颈椎缝隙深入，张家传人的卸骨技巧与斩邪刀法结合，瞬间切断了尸王的动作中枢。与此同时，噬心蛊终于咬破了那颗暗红色的晶石，晶石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尸王的动作瞬间僵住，周身的黑雾渐渐消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再也没有动静。
危机解除，张起灵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朝着地面倒去。琉璃连忙伸手扶住他，入手一片滚烫的湿滑，是他背上的鲜血。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嘴上依旧是毒舌的语气，声音却带着哭腔：“你是不是傻？谁让你替我挡的？本姑娘的蛊虫能护住自己！”
张起灵靠在她的肩头，气息有些微弱，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的蛊虫……挡不住尸毒。”
琉璃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涩。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尸王的剧毒一旦侵入体内，就算是她的蛊虫也只能延缓发作，根本无法彻底清除。她不再废话，迅速从皮囊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塞进张起灵的嘴里，又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蛊虫，放在他背上的伤口处。
这是她炼制的“血玉蛊”，以自身精血喂养，能吸食尸毒，护住心脉。雪白的蛊虫趴在伤口上，迅速变得通体乌黑，而张起灵背上的黑褐色尸血也渐渐褪去，伤口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
“不许动！”琉璃按住想要起身的张起灵，语气强硬，眼底却藏着浓浓的担忧，“尸毒还没清干净，再动小命就没了。张家的圣婴要是死在这种地方，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张起灵顺从地靠在岩壁上，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洞壁的磷光映着她的脸颊，能看到她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
琉璃的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干净的帕子擦拭着他背上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下次再敢这么拼命，我就用蛊虫把你绑起来，让你动弹不得。”她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威胁，更多的却是后怕。
张起灵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带着莫名的安抚力。他知道，她嘴上说得狠，心里却是担心他的。从记事起，除了族里的长辈，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为他担忧，没有人会愿意用自己的蛊虫为他解毒，更没有人会在他受伤时，流露出这样真实的情绪。
血玉蛊渐渐将尸毒吸食干净，化作一滩黑色的汁液，消散在空气中。琉璃松了口气，收起蛊虫，又从背包里拿出伤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伤口上，用布条缠好。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有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等处理完伤口，琉璃扶着张起灵站起身。山洞深处的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之前尸王所在的位置，散落着晶石的碎片，旁边还有一个半开的石棺，里面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布料。
“看来这颗晶石就是维持尸王活性的关键。”琉璃踢了踢地上的碎片，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刻薄，“张家倒是会挑地方，把试炼场选在这种邪门的地方，摆明了是想让你九死一生。”
张起灵看了一眼石棺，又看向壁画上的献祭场景，眼神深邃：“这里不是普通的试炼场，是张家用来镇压尸王的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壁画上的献祭，是为了用晶石和蛊虫，将尸王的力量封印在这里。”
琉璃挑眉：“那张家让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试炼，还是为了让你加固封印？”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腕，转身朝着山洞外走去。他的步伐还有些踉跄，却依旧坚定，掌心的温度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该走了。”
琉璃没有追问，顺从地跟着他往外走。洞口的光线越来越近，驱散了黑暗与阴冷。她看着身旁少年挺拔的背影，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无论张家的目的是什么，无论未来有多少危险，她都会守着他，护着他，就像这一次他护着她一样。
走到洞口时，春阳正好，温暖的光线洒在两人身上，驱散了山洞里的寒气。张起灵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琉璃，眼底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谢谢你。”
琉璃的脸颊微微泛红，连忙别过脸，嘴上硬邦邦地说道：“谢什么谢，我只是不想我的搭档死在半路上，没人给我劈粽子罢了。”话虽如此，她的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掌心，不愿松开。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鸟鸣，春风吹拂着树叶，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两人并肩站在洞口，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那份在生死边缘凝结的羁绊，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而他们都不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试炼，只是他们漫长守护之路的开端，未来还有更多的危险与秘密，在等待着他们共同面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