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春寒裹着湿冷的雾气，钻透了岩层缝隙。琉璃踩着满地碎裂的陶片，鞋底碾过腐殖土与枯骨混合的软泥，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霉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到额前凌乱的碎发，转头看向身后几步远的少年。
张起灵一身黑色短打，墨发用粗布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他手中的黑金古刀斜倚在岩壁上，刀身映着洞壁渗出的幽蓝磷光，泛着冷冽的光泽。这是张家给“圣婴”安排的试炼，也是他与琉璃首次以“任务搭档”的身份联手行动——张家要验的是张起灵的控尸斩邪之力，而琉璃的存在，名义上是“辅助”，实则是张家对她蛊术能力的暗中考察。
“我说哑巴张，”琉璃踢开一块挡路的颅骨，语气带着惯有的刻薄，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张家这试炼也太敷衍了，走了半个时辰全是破陶片和骨头，连只像样的粽子都没见着，该不会是把我们当苦力来清理山洞吧？”
张起灵没应声，只是微微侧头，耳廓微动。他的指尖轻轻搭上黑金古刀的刀柄，指腹摩挲着刀身的纹路，目光扫过前方转角处垂下的蛛网。那蛛网比寻常蜘蛛织就的粗壮数倍，丝线泛着诡异的银灰色，上面黏着几只早已干瘪的山鼠，尸体上爬满了细小的暗红色虫卵。
琉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的戏谑瞬间敛去。她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一只小巧的竹管，拔开木塞，里面爬出几只通体翠绿的蛊虫，顺着她的手腕爬到指尖。“是缠丝蛊的卵囊，”她声音压低，毒舌的语气淡了几分，“这山洞里藏的东西，怕是有些年头了。”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脆响，像是朽坏的木板被重物碾压。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转角后传来，每一步都震得岩壁簌簌掉灰，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张起灵瞬间握紧黑金古刀，身形一闪，挡在了琉璃身前。
琉璃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缩了缩，随即又挺直脊背，指尖的翠绿蛊虫瞬间化作一道绿影，射向转角处。她嘴上依旧不饶人：“躲什么躲，本姑娘的蛊虫可比你的刀管用——”
话没说完，一道高大的黑影已从转角处撞了出来。那是一具身着残破苗疆古服的尸体，衣襟上绣着早已褪色的蚩尤图腾，尸身呈青黑色，皮肤紧绷得像涂了蜡，双眼浑浊却透着凶光，十指指甲乌黑尖利，足有三寸长，泛着剧毒的光泽。它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青铜剑，剑身早已锈蚀，却依旧牢牢嵌在尸身里，显然是当年被杀后怨念不散，化作了千年粽子。
“好家伙，这是攒了一千年的火气啊。”琉璃挑眉，指尖迅速掐了个诀，刚射出去的翠绿蛊虫瞬间爬到粽子的脚踝处，化作一道绿丝缠绕而上。那是缠丝蛊，能以虫丝束缚尸身经络，暂时阻滞其行动。
粽子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身形一顿，随即猛地发力，竟要挣断绿丝。琉璃脸色微变，又从皮囊里摸出另一只竹管，这次飞出的是几只通体乌黑的尸蛊，它们直奔粽子的七窍而去，试图钻进尸身内部控其心智。
“左边肋下，剑伤是破绽。”张起灵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清晰。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窜出，黑金古刀带着破空之声，朝着粽子左肋的青铜剑断裂处劈去。
琉璃反应极快，指尖一拧，缠丝蛊瞬间收紧，硬生生将粽子的身体扳正，让左肋的破绽完全暴露在古刀之下。尸蛊趁机钻进粽子的鼻孔，粽子的动作顿时变得迟滞，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挣扎。
“铛——”黑金古刀劈在青铜剑的断口处，火星四溅。锈蚀的青铜剑应声碎裂，古刀的刀刃顺势切入粽子的尸身，带出一股黑褐色的腥臭液体。粽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挥起利爪，朝着张起灵的肩头抓去。
“小心！”琉璃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抬手，腕间的银链飞出，一端缠住粽子的手腕，另一端被她死死拽住。银链上缀着的细小蛊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铃声入耳，粽子的动作竟慢了半拍。
这是她特意炼制的“镇尸铃”，铃声能干扰尸气流动。趁着这片刻的间隙，张起灵手腕翻转，古刀顺势抽出，又反手劈向粽子的脖颈。他的动作精准狠辣，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完全是张家传人的绝杀招式。
琉璃见状，立刻收回银链，同时催动尸蛊。那几只黑色的尸蛊在粽子体内疯狂搅动，粽子的脖颈处瞬间出现不规则的凸起，尸身剧烈抽搐起来。就在它脖颈僵直的瞬间，黑金古刀的刀刃已稳稳落在它的颈侧，寒光一闪，硬生生将粽子的头颅劈下大半。
黑褐色的尸血喷涌而出，溅了张起灵一身。他毫不在意，抬脚踹在粽子的胸口，将尸身踹倒在地。头颅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双浑浊的眼睛还在不甘地转动，最终渐渐失去光泽。
琉璃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张起灵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哑巴张，你也太拼了，就不能等我把蛊虫催动完再动手？”她嘴上抱怨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挪过去，从皮囊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伸手想去擦他身上的尸血。
张起灵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特制的驱虫水，递到她面前。他的指尖沾着尸血，却依旧稳定，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尸血带蛊。”
琉璃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接过驱虫水往自己身上喷了几下，又凑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帕子按在他肩头：“矫情什么，本姑娘的蛊虫比这尸蛊厉害多了，还怕被传染？”她的动作轻柔，与刚才毒舌的模样判若两人，帕子在他肩头轻轻擦拭，避开了他可能受伤的地方。
张起灵没有再躲闪，任由她擦拭。洞壁的磷光映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你的蛊术，很有用。”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评价她的能力，琉璃的脸颊微微发烫，嘴上却依旧硬气：“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蛊术。下次再遇到这种粽子，你负责劈，我负责控，保管效率翻倍。”她说着，抬手将他额前垂落的一缕墨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耳廓，感受到一丝微凉的温度。
张起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捡起地上的黑金古刀，用布擦去刀身的尸血，目光看向山洞深处：“试炼还没结束。”
琉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深处的黑暗中，隐约有微光闪烁，似乎还有更多的棺椁陈列在那里。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握紧了腰间的竹管，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怕什么，有本姑娘和你这把破刀在，再多粽子也能给你收拾得明明白白。”
张起灵没反驳，只是微微颔首，率先朝着山洞深处走去。琉璃紧随其后，脚步轻快，时不时踢开地上的碎石，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吐槽张家的试炼太变态。但两人的步伐却越来越默契，他走在前面探路，她在后面戒备，蛊虫与古刀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阴森的湘西山洞里，撑起了一片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气场。
黑暗中，几只蛰伏的蛊虫感受到琉璃的气息，悄悄退去。而更深处的棺椁中，似乎有更多的尸影在蠢蠢欲动，但这一次，无论是张起灵还是琉璃，眼中都没有了最初的试探与犹豫，只剩下并肩作战的坚定。他们的首次联合，在一场惊心动魄的尸战中，悄然奠定了默契的根基，也让那份跨越岁月的守护，在湘西的湿冷雾气中，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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