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张家古楼外围的院落晕染得格外静谧。篝火在院中跳跃，橘红色的光芒映着琉璃墨蓝色的苗服，银饰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碰撞出细碎的声响，驱散了林间的寒意。
张起灵坐在篝火旁，手里捏着一颗剥开的奶糖，含在舌尖，甜味缓缓蔓延。他刚帮琉璃清洗完染血的衣物，指尖还残留着草木灰的气息，漆黑的眼眸落在跳动的火焰上，显得格外沉静。经过白天的血腥厮杀，他没有丝毫惧色，只是更紧地黏着琉璃，仿佛只有在她身边，才能找到彻底的安心。
琉璃靠在石墙上，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这是她从系统空间取出的“琉璃族秘史”，上面的文字是她特意杜撰的，却模仿了苗疆古文字的形制，足以以假乱真。她翻到其中一页，指尖划过上面的图腾，抬头看向张起灵，语气柔和：“起灵，想不想听听我们苗族和张家的故事？”
张起灵抬眸，看向她手中的古籍，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轻轻点了点头。他对张家的历史知之甚少，族人们只告诉他，张家是守护秘密的家族，圣婴的使命就是牺牲自己，延续家族的荣光。但琉璃的出现，让他开始隐约觉得，那些被灌输的“真理”，或许并非全部。
“你看这个图腾。”琉璃将古籍递到他面前，指着上面交织的两个图案——一个是苗族的蛊纹，一个是张家的麒麟纹，“这是两族古老盟约的印记，比张家古楼的历史还要久远。”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图腾上，指尖不自觉地抚过纸面。他认出那是张家的麒麟纹，却从未见过它与苗族的蛊纹如此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眉心微微蹙起，这是困惑的信号。
琉璃收回古籍，靠回石墙，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像在诉说一个尘封已久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苗族的琉璃族与张家本是世代盟友。那时的张家还没有这么多冰冷的规矩，也没有‘放野’这种残酷的筛选。两族约定，平等互助，共同守护一个关乎天下的秘密——这个秘密需要琉璃族的蛊术和张家的血脉共同压制，缺一不可。”
她顿了顿，看着篝火，语气中带着一丝悠远：“盟约里写着，张家负责守护秘密的核心，琉璃族负责外围的屏障；张家承诺，绝不会以‘使命’为名，牺牲族人的性命；琉璃族则承诺，永远不干涉张家的内部事务，除非张家违背盟约。”
张起灵静静地听着，含在舌尖的奶糖似乎都忘了咀嚼。他想起自己经历的“放野”仪式，想起那些在尸堆里死去的同族子弟，想起自己被选为圣婴后，族人眼中只有期待和贪婪，没有丝毫怜悯。这与琉璃口中“不牺牲族人”的盟约，截然不同。他的眼神微微波动，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后来呢？”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琉璃转头，对上他探究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后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张家逐渐强大，觉得秘密的力量太过诱人，想要独占它。他们撕毁了盟约，将琉璃族排挤出局，甚至暗中打压，想要彻底抹去琉璃族的存在。”
她抬手，抚摸着腰间的黑金匕首，刀柄上的纹路与古籍上的图腾隐隐呼应：“你手中的匕首，还有我的这把，本是盟约的信物，一对‘同心匕’，象征着两族同心。可现在，张家只记得自己的‘使命’，却忘了曾经的承诺，忘了盟约的本质是‘守护’，而不是‘牺牲’。”
“他们说，圣婴的使命是庇佑张家。”张起灵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迷茫，“可……‘放野’、牺牲，就是庇佑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家族的教义产生质疑，声音虽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院落中回荡。
琉璃心中微动，知道种子已经开始发芽。她没有直接否定，而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真正的庇佑，是让族人好好活着，是让孩子能有童年，是让每个人都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所谓的‘使命’捆绑，成为没有感情的工具。”
她看着他，凤眸中满是认真：“你看张家现在的样子，为了独占秘密，为了所谓的‘荣光’，不惜让同族自相残杀，不惜将你捧上神坛，剥夺你的自由。这哪里是盟约里说的‘守护’，分明是背叛，是自私。”
“可……族人们说，这是祖制。”张起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困惑与挣扎。长久以来，“祖制”“使命”像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让他不得不服从，可琉璃的话，却让他开始怀疑，那些被奉若神明的祖制，是否真的正确。
“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琉璃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嚣张，“所谓祖制，不过是前人定下的规矩。如果规矩是错的，是残忍的，为什么不能质疑？不能改变？”
她从系统空间取出一颗奶糖，递到他手中：“你喜欢吃甜的，喜欢被人护着，喜欢不用强忍着疼痛——这些都是你的本能，是你作为‘人’的权利。可张家的祖制，却要你抛弃这些，做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的‘神’。这不是荣耀，这是囚禁。”
张起灵握着手中的奶糖，指尖微微用力。他想起琉璃为他挡刀的瞬间，想起她骂退欺负他的族人时的嚣张，想起她为他处理伤口时的温柔。这些温暖的瞬间，与张家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开始明白，琉璃说的是对的，他想要的，不是什么圣婴的身份，不是什么家族的使命，而是简单的活着，有糖吃，有人护。
“盟约里还说，”琉璃的声音放缓，带着一丝引导，“如果一方违背盟约，另一方有权讨回公道。琉璃族世代守护着盟约的信物，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张家回到正轨，能让两族重新平等相待。”
她看着张起灵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起灵，你不是张家的工具，也不是什么神的化身。你是张起灵，是与琉璃族有着古老羁绊的人。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有权利质疑那些对你不公的规矩，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张起灵沉默了，篝火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的眼神中，困惑、挣扎、迷茫交织在一起，最后渐渐沉淀出一丝坚定。琉璃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他干涸的心田里，虽然此刻还未发芽，却已深深扎根。
他想起了“放野”仪式中的尸山血海，想起了族人冰冷的眼神，想起了张肃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狠戾。这一切，都与琉璃口中的“盟约”背道而驰。他开始怀疑，张家守护的秘密，是否真的值得如此多的牺牲；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命运，是否真的只能由“祖制”来决定。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知道真相。”
琉璃心中一喜，知道这颗种子已经成功埋下。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语气温柔而坚定：“好，我带你找真相。无论是张家的秘密，还是两族的盟约，我都会陪你一起，一层层揭开它的面纱。”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嚣张的笑容：“谁要是敢阻拦我们，无论是张家的保守派，还是那些躲在暗处的阴谋家，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张起灵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手中的奶糖，仿佛握住了寻找真相的勇气。他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会遇到很多危险和阻碍，但只要有琉璃在身边，他就无所畏惧。
篝火渐渐减弱，夜色越来越浓。琉璃将古籍收好，放回系统空间。这本杜撰的“秘史”，虽然是假的，却承载着她对张起灵的守护与期许。她知道，只要这颗质疑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他会摆脱张家的束缚，真正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张起灵靠在琉璃身边，闭上眼睛，舌尖的甜味还在萦绕。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琉璃讲述的盟约故事，不断浮现出自己经历的种种不公。质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悄然扎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而远处的张家古楼里，张衍之正站在窗前，看着琉璃院落的方向，眼神阴鸷不定。他已经收到消息，琉璃最近经常给张起灵讲述一些“奇怪”的故事，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却能感觉到，张起灵对家族的态度，似乎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这个妖女，真是个麻烦。”张衍之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忌惮，“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她继续蛊惑起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身，对身后的族人吩咐道：“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琉璃给起灵讲的那些故事，想尽一切办法，弄清楚内容。”
“是，长老。”族人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院落里，琉璃感受到了远处传来的窥探气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张家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能守护好张起灵，只要能帮他找到真相，任何困难，她都能克服。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银饰碰撞的声响与篝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坚定的画面。质疑的种子已经埋下，真相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而琉璃与张起灵，也将在这条寻找真相的道路上，并肩前行，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