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古楼的核心祭坛被数百盏青铜灯照亮,昏黄的光芒映着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古老图腾,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朱砂混合的厚重气息。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座三米高的黑石雕像,雕的是张家始祖的模样,面容冷峻,双目圆睁,仿佛在俯瞰着匍匐的族人。
今日是张家三年一度的“圣婴加冕仪式”,全族核心成员齐聚祭坛周围,身着玄色礼服,神情肃穆。张衍之站在雕像前,手持青铜权杖,目光扫过下方排列整齐的族人,最终落在祭坛一侧的少年身上——张起灵身着与雕像同款的缩小版玄色祭服,领口绣着金线图腾,墨发被一根银带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依旧沉默地站着,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即将被赋予的“圣婴”身份,与他毫无关系。
琉璃斜倚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墨蓝色苗服在一众玄色中格外扎眼,耳间银饰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与现场的肃穆氛围格格不入。她指尖转着一枚银蛊,凤眸半眯,看着眼前这场荒诞的仪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作为张起灵的“专属教官”,她以“保护圣婴”为由,强行要求参与仪式,张衍之虽不情愿,却也忌惮她的武力与蛊术,只能默许。
“吉时已到,恭请圣婴登坛!”张衍之的声音苍老而威严,回荡在祭坛上空。
两名身着白衣的张家子弟上前,想要搀扶张起灵,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少年独自迈步,踏上祭坛的石阶,每一步都沉稳有力,玄色祭服的衣摆扫过石阶上的纹路,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庄重。
琉璃的目光紧紧跟着他,能读懂他平静外表下的情绪:眉心极淡的蹙痕是不耐,眼底一闪而过的空洞是茫然,握着黑金匕首(已缩小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是抗拒。她心中冷笑,张家把这个孩子捧上神坛,称之为“神的化身”,却忘了他不过是个会痛、会累、甚至会为一颗奶糖心动的少年。
张起灵走到黑石雕像前站定,张衍之手持青铜权杖,缓缓举起,对着雕像躬身行礼:“张家列祖列宗在上,今选族中圣童张起灵为新任圣婴,承袭始祖血脉,守护家族秘密,庇佑张家永世昌隆!”
话音刚落,下方的张家族人齐齐跪倒在地,高声呼喊:“恭迎圣婴!圣婴永存!张家永存!”
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古楼深处。张起灵依旧站着,没有低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黑石雕像,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张衍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张起灵,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灵,向始祖起誓,此生不负张家,不负圣婴之责,至死方休!”
张起灵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祭坛边缘的琉璃身上,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求助。
琉璃看懂了,她嗤笑一声,终于不再沉默。
“不负张家?不负圣婴之责?”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十足的嚣张,瞬间盖过了族人的呼喊,“张长老,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张家族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怒视着她。张衍之脸色铁青,厉声呵斥:“妖女!此乃张家神圣仪式,岂容你放肆!”
“神圣?”琉璃缓步走上祭坛,银饰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现场格外刺耳,“把一个孩子捧上神坛,让他背负所谓的家族使命,从此失去自我,成为你们张家的工具,这也叫神圣?”
她走到张起灵身边,侧身挡住了他,凤眸冷冽地扫过在场的张家人:“你们口中的‘神’,不过是个需要睡觉、会流血、甚至……连吃糖都会抿嘴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张家族人脸色各异,有愤怒,有震惊,有不解。他们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圣婴,会和“吃糖”这种凡人才有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张起灵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残留的奶糖纸——那是今早训练结束后,琉璃塞给他的草莓味奶糖,他舍不得扔,一直藏在身上。他没想到,琉璃会在这样的场合,把这件事说出来。
但他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心中的压抑消散了不少。琉璃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张家虚伪的神圣外衣,说出了他想说却无法说的话。
“妖女!你竟敢亵渎圣婴!”张衍之怒不可遏,手中的青铜权杖指向琉璃,“圣婴乃神之化身,岂容你如此污蔑!”
“污蔑?”琉璃嗤笑一声,抬手勾起张起灵的下巴,让他面对众人,“你们自己看,他的眼神里有半分神的威严吗?只有你们强加给他的沉重与茫然。”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凌厉:“你们为了家族利益,把他当作筹码,当作工具,从来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他在‘放野’仪式中九死一生,你们不心疼;他被你们抢走匕首,受尽委屈,你们不在乎;现在,你们还要把他绑在这神坛上,让他一辈子活在枷锁里!”
“张长老,你们所谓的‘守护家族’,不过是自私的借口!”琉璃的声音掷地有声,“真正的神圣,是让一个人活得像自己,而不是让他成为没有感情的傀儡!”
张家族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有些人面露愧疚,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张家的规则严苛,世代传承的使命像一座大山,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牺牲,却从未想过,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
张衍之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琉璃的话字字诛心,戳破了张家一直以来的虚伪。他知道,今日之事若处理不好,必然会动摇族人的信念。
“休得胡言!”张衍之强自镇定,“圣婴之责,是起灵的宿命,也是他的荣耀!张家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历代圣婴的牺牲!”
“荣耀?”琉璃冷笑,“一种连自己都做不了的荣耀,谁想要谁要去!”
她转身,握住张起灵的手,眼神温柔而坚定:“起灵,记住,你不是什么神,也不是什么工具。你是张起灵,是会痛、会累、会喜欢吃甜的孩子。你的命运,由你自己决定,谁也不能强迫你。”
张起灵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暖流,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他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衍之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琉璃的武力与蛊术太过厉害,他不敢轻易动她。而且,她的话已经在族人心中埋下了种子,若是强行逼迫张起灵,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妖女,你别太过分!”张衍之咬牙切齿,“圣婴之选,乃张家祖制,岂容你随意更改!”
“祖制?”琉璃挑眉,语气嚣张,“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起灵愿意承担的责任,我不拦着;但你们若是敢强迫他,敢伤害他,我便血洗张家古楼,让你们这些所谓的祖制,化为灰烬!”
她说完,周身的蛊气骤然暴涨,黑色的蛊虫在她周身盘旋,发出细微的嘶鸣,配合着她腰间的黑金匕首,气势骇人。张家族人脸色大变,纷纷后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张衍之看着眼前的一幕,知道今日只能妥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好!老夫可以答应你,不强迫起灵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但圣婴之位,乃祖制所定,不能更改!”
“可以。”琉璃爽快答应,她知道,想要彻底改变张家的祖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今日能打破他们虚伪的神圣,让张起灵不再被神化的标签束缚,已经是巨大的胜利。
她牵着张起灵的手,转身走下祭坛,银饰碰撞的声响像是在宣告胜利。张起灵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了许多,漆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有了属于少年人的鲜活。
走到祭坛门口时,琉璃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张衍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对了,张长老。下次再举办什么神圣仪式,记得给你们的‘神’准备点糖。毕竟,连糖都没吃过的神,也太可怜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愤怒的张家人,牵着张起灵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祭坛。
走出古楼核心区域,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明媚。张起灵从口袋里摸出那片奶糖纸,轻轻展开,阳光透过糖纸,泛着淡淡的粉色光芒。
“还留着?”琉璃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张起灵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糖纸叠好,放进储物戒指里。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份奖励,也是他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他要好好珍藏。
“以后想吃糖,我给你买。”琉璃揉了揉他的头顶,语气温柔,“各种各样的口味,让你吃个够。”
张起灵抬起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眸中满是依赖与信任,轻轻“嗯”了一声。
远处的古楼里,张衍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脸色阴鸷不定。今日之事,让张家颜面扫地,也让他意识到,琉璃这个女人,已经成为了张家最大的变数。
“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张衍之对身边的族人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是,长老。”族人们躬身应道。
阳光正好,琉璃牵着张起灵的手,漫步在古楼外围的林间小道上。银饰轻响,奶糖的甜味仿佛还在舌尖萦绕。琉璃知道,今日的嘲讽,只是她保护张起灵的第一步。未来的路还很长,张家的阻力、未知的危险,都在等着他们。但她无所畏惧,只要能陪着张起灵,让他活得像自己,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她也心甘情愿。
而张起灵也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孤单一人。有琉璃在身边,他可以不用再隐忍,可以不用再伪装,可以做一个会痛、会累、会喜欢吃甜的孩子。这份独一无二的守护,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也是他对抗这个冰冷世界的勇气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