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那边有动静了。”
秦峰指着地图上一处，“艳香阁昨夜来了批生面孔，都是日本人，领头的是白牡丹。”
沈聿城没说话，手指在桌边轻轻敲了两下。
“她递了帖子，说想谈军火生意，指名要见你。”秦峰顿了顿，“这女人不简单，背后肯定有安排。”
“我去。”沈聿城站起身，整理了下袖扣，“正好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秦峰皱眉：“太危险，万一设局——”
“那就让她设。”沈聿城抬眼，“我倒要看看，谁在背后动手脚。”
傍晚时分，沈聿城独自进了租界。赵虎带着两个卫兵远远跟着，藏在街角暗处。
艳香阁灯火通明，门口挂着红灯笼，门帘是金线绣的牡丹。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台阶上迎客，正是白牡丹。
她看见沈聿城，脸上立刻扬起笑：“少帅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沈聿城没应，径直走进大厅。
里面摆着几张圆桌，坐的都是些穿着讲究的商人和军官。丝竹声不断，几个姑娘在中间唱曲。
白牡丹亲自引他到主座，倒了一杯酒：“这是从法国运来的洋酒，听说您喜欢这个味道。”
“我不喝酒。”沈聿城将杯子推开。
白牡丹也不恼，指尖轻轻划过桌面：“那我换个说法。这批货，全是德国新到的步枪，数量足，价格低，只卖给有实力的人。”
沈聿城看着她：“你知道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的射速是多少吗？”
白牡丹一愣：“这……自然是由专家来定。”
“那你不知道子弹口径，不懂弹道偏差，连基本参数都说不清。”沈聿城冷笑，“谁让你来的？”
白牡丹笑容微僵，随即又柔声道：“少帅何必这么冷淡？我们做生意，讲的是诚意。您看——”她忽然靠近，手搭上他的手腕，“我这人，最懂怎么让男人开心。”
沈聿城猛地抽手，站起身：“我没空陪你演戏。”
白牡丹脸色变了，一把抓住他胳膊：“您要走可以，可这照片要是传出去，说您深夜与我密会，推杯换盏，亲昵异常……津门那些夫人小姐们，该怎么想您呢？”
话音刚落，角落里闪出一道光。
咔嚓——
有人拍照。
沈聿城瞬间明白，这是早就布好的局。
他盯着白牡丹：“你想毁我名声？”
“哪敢。”白牡丹退后一步，扬起下巴，“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女人，您要觉得委屈，大可以解释。可报纸明天就登出来，标题我都想好了——《少帅夜会花魁，情迷艳香阁》。”
沈聿城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门外，赵虎已带人围上来。他低声道：“少爷，要不要抓人？”
“不用。”沈聿城看了看天色，“让他们拍。记住，谁发这张照片，就查封谁的报馆。”
他上了车，车子启动时，眼角余光扫过街对面。
有个穿西式裙子的女子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相机，正望着这边。
是苏曼丽。
她看见沈聿城，神情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同一时间，苏清漪正坐在租界一家茶馆里，等吴先生。苏曼丽提前打了招呼，说今天能约到这位学者接受采访。
她穿了件素色旗袍，外头披着薄绒斗篷，手里抱着紫檀琵琶。
“姐姐说七点前回来。”她对陈嬷嬷说。
陈嬷嬷点头：“这地方乱，早点回去好。”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
苏曼丽进来，脸色不太对。
“怎么了？”苏清漪问。
苏曼丽没答，把相机放在桌上，喘了口气：“我刚拍到一张照片，得赶紧洗出来。”
“拍什么了？”
“别问。”苏曼丽看了眼陈嬷嬷，“你先回府，这事跟你没关系。”
苏清漪心里一沉：“是不是出事了？”
苏曼丽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抽出一张底片，在灯光下照了照。
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两个人——沈聿城和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靠得很近，女人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侧有个记者正在举相机。
苏清漪盯着那张底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这不是真的。”她低声说。
“我不知道真假。”苏曼丽收起底片，“但明天报纸一登，全津门都会知道。”
苏清漪站起来：“我要去看看。”
“你不能去！”苏曼丽拦住她，“你现在露面，只会越描越黑！”
“让我去。”苏清漪声音发抖，“我想亲眼看看。”
苏曼丽最终没拦住她。两人打车到了艳香阁附近，苏清漪下车时，腿有些软。
街角站着几个记者模样的人，还在议论。
“少帅真敢来啊，那个白牡丹可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松井健一亲自下的令，就是要搞臭他。”
苏清漪听见这些话，脚下一顿。
她慢慢走到那家茶楼二楼，靠着窗边坐下。楼下街道灯火通明，艳香阁门口已经没人了。
可她仿佛还能看见那一幕——沈聿城坐在灯下，女人靠近他，手搭在他腕上，而他没有推开。
原来这就是心口发闷的感觉。
不是害怕，不是愤怒，是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像一根细针，一下下扎在胸口。
“小姐……”陈嬷嬷轻声叫她。
她坐了很久，直到街灯一盏盏灭了，才起身下楼。
回到车上，她一句话也没说。
苏曼丽想开口，被陈嬷嬷摇头制止。
马车驶进沈府大门时，天已经黑透。
苏清漪直接回了房间，关上门。
第二天早上，陈嬷嬷送来早饭。
“不吃。”苏清漪背对着门。
“少爷让厨房做了桂花粥，您最爱吃的。”
“我说了不吃。”她声音很轻，却坚决。
陈嬷嬷叹了口气，把碗放在桌上。
傍晚，赵虎在院外低声问：“少夫人怎么样？”
陈嬷嬷摇头：“一口没吃。”
赵虎皱眉：“少爷知道会急的。”
“她心里过不去。”陈嬷嬷低声道，“你们男人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怎么看。”
赵虎没说话，默默走了。
第三天清晨，沈聿城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问：“她怎么样？”
王管家低头：“三天没进食，陈嬷嬷劝不动。”
沈聿城脸色一沉，直奔后院。
房门锁着。
他敲了两下：“开门。”
里面没动静。
他抬脚踹开。
苏清漪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窝发青。
“你出去。”她声音哑了。
沈聿城关上门，走近：“为什么不吃饭？”
“我不想见你。”
“因为你看见了照片？”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却强忍着不掉下来：“你去那种地方，和那种女人在一起，还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陷阱。”沈聿城说，“她想用照片毁我名声。”
“那你为什么让她碰你？为什么不让赵虎当场抓人？为什么还要坐在那里，任他们拍照？”
“因为我要查幕后是谁。”沈聿城盯着她，“如果我动手，后面的人就藏得更深。”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她声音突然高了，“你以为我只关心大局、名声、政治？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
她咬住嘴唇，没说完。
沈聿城看着她，忽然伸手抚上她脸颊。
她躲了一下，没躲开。
“我不会再进那种地方。以后任何饭局，我去哪里，做什么，你都可以问。”
她低头，眼泪终于落下。
“别哭了。”他声音低了，“我给你带了桂花糕，厨房刚蒸的。”
她没接。
他把盒子放在床头，转身要走。
“等等。”她忽然开口。
他停下。
她抬起头，眼睛红着：“下次……别让我从别人手里看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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