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斋的卷帘门一拉,“哗啦”一声响。
彻底隔绝了外头看热闹的视线。
小温州把那张五万美金的支票往桌上一拍,整个人跟抽了骨头似的瘫在太师椅上,喘气声大得像是在拉风箱。
“姐……玫瑰姐……我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这么多钱……”
“我手都在抖,真的,不信你看。”
沈玫瑰倒是淡定。她拿起那张支票,手指轻轻一弹。
“崩”的一声脆响,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这点出息。”
沈玫瑰拉开抽屉,数出两沓“大团结”——崭新的十块钱,厚厚两摞,捆扎带还没拆。
“啪”地扔给小温州。
“这一千是辛苦费,剩下的一千,赔你刚才那一声惨叫的工伤费。”
“拿了钱赶紧走,这几天去乡下亲戚家避避风头。”
“那洋鬼子回过味儿来,肯定满世界找你。”
小温州抱着钱,眼眶子瞬间红了。
这年头一级工一个月才拿三十几块,两千块,那是巨款!够在县城买个小院子了!
“姐!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让我咬谁我咬谁,绝不松口!”
小温州千恩万谢地走了,顺着后门溜得比兔子还快。
店里这就剩下了沈玫瑰和顾以宁。
桌上还摆着为了庆祝特意买的半只烤鸭,油皮还在滋滋冒香气。
沈玫瑰拿起一瓶刚从井水里镇过的北冰洋汽水,用后槽牙“磕”开盖子。
“来,顾专家,走一个。”
“为了咱们那一万块钱的‘圣水瓶’。”
顾以宁没接。
他的目光,跟带了钩子似的,死死锁在沈玫瑰的脖颈上。
刚才沈玫瑰笑得太放肆,领口的扣子崩开了一颗。那根红绳挂着的半块双鱼玉佩,顺势滑了出来。
在灯光下晃晃悠悠。
像个致命的诱饵。
“那是哪里来的?”
顾以宁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比这瓶冒着白气的北冰洋还冻人。
沈玫瑰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
她也没遮掩,大大方方把玉佩拽出来,托在掌心:“你说这个?”
“我妈留给我的遗物,说是凭这个能找个姓顾的认亲。”
沈玫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玩味。
“顾专家,这姓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您该不会是我那个便宜老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哥哥吧?那这剧情可就狗血了。”
顾以宁没理会她的贫嘴。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探入领口,也拉出一根红绳。
绳子上,挂着半块玉佩。
双鱼形,也是缺了一半。
只不过,那是右半边的鱼。
顾以宁把玉佩摘下来,摆在红木桌面上。沈玫瑰见状,也将自己那块摘下,凑了过去。
断口处,严丝合缝。
“咔哒”。
一声轻响,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玉佩合拢的瞬间,借着昏黄的灯光,中间隐隐浮现出两个篆体小字——
左“沈”,右“顾”。
字中间,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图腾。
“窑火令。”
顾以宁吐出三个字,脸色凝重得像是在看什么生死状。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沈玫瑰挑眉,“武侠小说里的掌门令牌?”
“这是唐代秘色瓷贡窑的掌火印。”
顾以宁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一千年前,越窑秘色瓷独步天下,靠的是两大家族联手。”
“沈家掌配方、控火候,是‘火师’;顾家掌选土、定成型,是‘土师’。”
“两家世代联姻,命脉相连。”
“直到晚清,宫里派了张家来督造。张家贪得无厌,为了独吞配方,设局陷害顾沈两家。”
“沈家带着配方连夜逃亡,顾家为了掩护,全族被灭,只剩下一个旁支逃到了北京皇城根下。”
沈玫瑰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汽水都忘了喝。
合着这不仅仅是认亲。
这是世仇加战友,还是过命的那种啊!
“那我妈……”
“你母亲沈素云,应该是沈家最后的传人。”顾以宁看着她,目光变得异常复杂,“三十年前,她拿着这半块玉佩去北京找过顾家。”
“找谁?”
“找我父亲。”顾以宁顿了顿,“当时我父亲刚接手故宫修复组。你母亲大概是想把《窑火录》交给他保管。”
“但是,他们没见到面。”
“为什么?”
“因为那天,我父亲被下放了。等他再平反回来,你母亲已经失踪了。”
“原来是这样……”
沈玫瑰摩挲着那块冰凉的玉佩,心里五味杂陈。
母亲这辈子过得苦,背着这么大的秘密,最后却窝囊地死在了那个酒鬼继父的拳头下,连句整话都没留下。
“那我爹是谁?”
沈玫瑰突然问出了关键。
既然两家世代联姻,那她爹……
顾以宁沉默了很久。
久到沈玫瑰以为他不会说了。
“你没有爹。”
“哈?”沈玫瑰差点一口汽水喷出来,“顾专家,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不成?”
“不。”
顾以宁指了指那块玉佩,语气严肃得有些古怪。
“沈家的女人,为了保持‘火感’——也就是对窑温那种极致的直觉,有一种特殊的体质。”
“这种体质,传女不传男。”
顾以宁逼近一步,眼神有些发暗:“而且,沈家有个祖训。”
“凡是继承《窑火录》的女子,终身不得嫁人。”
“一旦破身,泄了元阴,火感尽失。”
“所以,你母亲生下你,可能根本就是个意外。或者是……为了延续血脉,不得不破了戒的无奈之举。”
沈玫瑰听得一愣一愣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合着我是个意外?”
“不。”
顾以宁摇摇头,目光灼灼。
“你是变数。”
“因为你的火感,比你母亲还要强。”
“昨晚在地下室,你之所以能一眼看到那抹光,不仅仅是眼力好。是因为你能感应到那些瓷器里残存的‘火气’。”
“沈玫瑰。”
顾以宁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将她圈在太师椅这方寸之间。
两人的距离近得要命。
沈玫瑰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常年沾染的檀香味,还有刚喝下去的酒气,混在一起,熏得人脑仁儿发麻。
“顾沈两家,纠缠了一千年。”
“这玉佩既然合上了,那有些账,就得一起算。”
“张家欠的血债,还有那本失踪的《窑火录》。”
“咱们得把它拿回来。”
沈玫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像是藏着旋涡。
心跳有点快。
这男人,正经起来的样子,真他妈要命。
“行啊。”
沈玫瑰挑了挑眉,伸手大胆地勾住顾以宁的领带,往下轻轻一拽。
“账是得算。”
“不过在此之前,顾专家……”
她呵气如兰:“咱们是不是得先算算……今晚这五万美金,怎么分?”
顾以宁:“……”
这女人,果然是掉钱眼里的。
那点刚冒头的暧昧劲儿,瞬间碎了一地。
就在这时。
“哐当——!!!”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拿着大锤狠狠砸在了卷帘门上。
整个门框都在颤。
紧接着,一个破锣嗓子在外面吼了起来,震得人耳膜疼。
“沈玫瑰!你个不要脸的破鞋!开门!”
“把老子的传家宝交出来!”
“还有那个小白脸!都给老子滚出来!”
“今儿个你们要是不把钱吐出来,老子就把这破店给烧了!!”
沈玫瑰脸色猛地一沉。
听这动静……是她那个便宜大伯?
沈家那帮吸血鬼,终于闻着钱味儿,找上门来送死了?
而且听这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
这是打算明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