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汤

寒潮来得猝不及防，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玻璃，发出呜呜的声响。穆祉丞裹着厚毛毯窝在沙发里，指尖在键盘上敲得断断续续——灵感像被冻住了似的，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咔哒”一声，厨房门开了，王橹杰端着一个砂锅出来，热气氤氲中，他的眼镜片蒙上了一层白雾。“别对着电脑了，来暖暖手。”他把砂锅放在茶几上，掀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漫了满屋——是当归羊肉汤，汤色清亮，羊肉的暖香混着药材的微苦，像把整个冬天的温柔都炖在了里面。

穆祉丞立刻扔下电脑凑过去，冰凉的手指刚碰到砂锅边缘就缩了回来。“好烫！”

“傻样。”王橹杰笑着递过一个白瓷碗，用汤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递给他，“慢点喝，补气血的，特意多炖了两个钟头。”

羊肉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化在舌尖，汤里的当归、枸杞、生姜恰到好处，驱散了舌根的寒气，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穆祉丞捧着碗，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也是这样缩在屋里写稿，王橹杰当时还在外地出差，每天晚上视频时都念叨“等我回来给你炖羊肉汤”。

“当时你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随口说说呢。”穆祉丞咂咂嘴，又喝了一大口，“没想到你连我不爱吃香菜都记着，汤里一点没放。”

王橹杰正给自己盛汤，闻言抬头笑了：“你的喜好，记不住才奇怪。”他放下勺子，指腹蹭了蹭穆祉丞冻得发红的耳垂，“去年你写稿写到发烧，我在电话里听你咳嗽，急得连夜想订票回来，结果被你骂了一顿说‘添乱’。”

穆祉丞脸颊发烫，低头喝汤掩饰。其实他记得更清楚——那天王橹杰最终没回来，却拜托楼下阿姨每天送一碗热粥上来，还远程订了一堆感冒药、暖宝宝，甚至把家里的智能 thermostat 调得高了两度。这些细碎的惦记，像汤里的枸杞，不显眼，却悄悄把暖意渗进了日子里。

雪越下越密，把窗外的路灯晕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光球。两人捧着汤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王橹杰说工地上的趣事，比如老张师傅焊钢筋时焊出了一朵“铁花”；穆祉丞讲自己新构思的小说情节，主角在雪夜里捡到一只冻僵的小猫。汤在砂锅里慢慢咕嘟着，热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往上冒，在灯光下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锅沿滚落，像串起的省略号。

“对了，下周我妈想过来住两天。”王橹杰忽然说，舀汤的手顿了顿，“她说看天气预报说这波寒潮特别冷，想过来给你织件厚毛衣。”

穆祉丞差点呛到：“阿姨还会织毛衣？”

“何止啊，”王橹杰眼里漾着笑，“她年轻时是厂里的‘巧手王’，织的毛衣又暖又好看。去年给我织的那件，你不是总抢着穿吗？”

穆祉丞想起那件深灰色的羊毛衫，确实暖和得不像话，袖口磨出了毛边还舍不得扔。“那……会不会太麻烦阿姨了？”

“她乐意着呢。”王橹杰刮了下他的鼻子，“老太太天天念叨你‘瘦得像根豆芽菜’，早就想给你补补了。再说，你上次给她寄的那盒桂花糕，她逢人就夸‘我家小穆心思细’，现在正愁没机会疼回来呢。”

汤渐渐喝得差不多了，砂锅底还剩几块炖得酥烂的羊肉。穆祉丞把最后一勺汤倒进碗里，忽然觉得，这寒冬腊月里最奢侈的，不是暖气开得多足，而是有人把你的口味、你的冷暖、你的小习惯，都炖进一锅汤里，熬成细水长流的暖。就像这雪夜，风再大、雪再密，屋里有碗热汤，身边有个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王橹杰收拾碗筷时，穆祉丞跟到厨房门口，看着他弯腰刷碗的背影，忽然从背后抱住他。“等雪停了，我们去堆个雪人吧？”

“好啊。”王橹杰在氤氲的水汽里回头，脸上沾了点泡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堆个跟你一样，圆滚滚的。”

“才不！要堆个像你一样，高高大大的！”

厨房的水声、笑声混着窗外的风雪声，像首温柔的歌。锅里的余温还没散，就像日子里那些说不完的惦记，总在不经意间，把寒冷烘成了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