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正名
大秦盛世日隆,关于我的流言却愈发离奇。起初只是市井百姓闲谈,说我能引水筑渠、改良军械,定是得了神仙点拨;后来传言渐趋荒诞,竟有人称我是太白金星下凡,携天书助大秦定万世基业,更有甚者,直言我乃天命所归,该取而代之。
流言像野草般疯长,各地百姓纷纷焚香祭拜,不少郡县竟偷偷为我立生祠,每日香火不断。咸阳街头,常有百姓围堵府邸,只求一睹“仙人”真容,我出门理政必被人群簇拥,连青禾采买物资都要避人耳目。扶苏更是不堪其扰,朝堂上有老臣隐晦进言,称我“功高盖主,民心所向已逾君王”,恳请他限制我的权力;宫中宦官私下串联,暗传“仙人若要夺权,大秦无人能挡”,搅得人心惶惶。
这日朝散后,扶苏满脸愁容地拉我入御书房,案上堆着各地上报流言的奏疏:“兄长,流言已乱了朝纲民心,再这么下去,你我连正常理政都难,甚至会有人借题发挥,挑起祸端。”我看着奏疏上“仙人现世,改天换日”的字句,心中沉郁——我本只想以所学护大秦安稳,却因远超时代的举措,成了百姓眼中的异类,反倒拖累了扶苏,动摇了朝堂根基。
“贤弟放心,我自有办法让百姓知晓真相,断了这些荒诞传言。”我沉思片刻,心中已有谋划。次日,我奏请扶苏下旨,于咸阳城外广场设台,召集百姓当众解惑,扶苏虽担忧意外,却也知晓这是平息流言的唯一办法,当即准奏。
登台那日,广场上人山人海,百姓比肩接踵,皆想亲见“仙人”真面目。我身着寻常朝服,未带任何仪仗,缓步走上高台,身旁只站着青禾与几位太学学子。面对台下千万双期盼又敬畏的目光,我高声道:“诸位乡亲,近日流言四起,说我是仙人下凡,实乃无稽之谈!我与大家一样,皆是血肉之躯,并非什么神仙。”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人高声质疑:“先生能造出连弩、开出梯田,还懂天文农桑,若非仙人,怎能知晓这般奇术?”我从容应答,抬手示意学子抬上几样东西——一卷竹简、一把曲辕犁模型、一套简易测算工具。
“大家请看,这竹简上记的是我平日观察万物的心得,”我指着竹简,“就像农夫懂耕作、匠人懂造物,我不过是肯用心琢磨。比如这曲辕犁,旧犁费力,我便观察牛拉犁时的受力,调整犁铧形状,反复试验数十次,才造出省力的新犁;再比如引水之法,我只是留意到雨水渗入地下不易蒸发,便想到开凿地下渠,又用竹简探水位、生石灰固渠壁,这些皆是摸索出来的门道,并非凭空得来。”
说着,我拿起测算工具,当场演示如何通过日影测算农田坡度,如何用简单数理计算水渠流量:“这些计算之法,看似玄妙,实则只是靠观察、记录、推演,就像大家计数粮食、丈量土地,不过是我把这些方法用得更细、想得更深罢了。所谓奇术,皆是汗水与琢磨换来,没有什么神仙相助。”
青禾也上前一步,轻声道:“诸位乡亲,我与先生相伴多年,他每日深夜仍在书房钻研,为了改良一种农具,常亲赴农田试种;为了制定良策,常翻遍各地奏疏至天明。他的本事,是日夜操劳换来的,而非天赐仙力。”
我接着道:“大秦能有今日盛世,是陛下仁政爱民,是百官勤勉履职,更是天下百姓同心劳作的结果。我只是恰逢其会,用所学尽一份力,功劳从不属于我一人。若说有‘天赐’,那便是天赐我一颗肯钻研、愿为民的心罢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百姓,语气恳切:“我所求,从不是什么仙名供奉,只是想让大家安居乐业,大秦长治久安。往后,请勿再传流言,不必再立生祠,只需好好耕作、安分度日,便是对大秦最好的守护,也是对我最大的认可。”
话音落下,广场上寂静片刻,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先前质疑的百姓面露愧色,有人高声道:“先生所言极是,是我等愚昧,轻信了荒诞传言!”也有人喊道:“往后定不再乱传,好好过日子,不辜负先生与陛下的付出!”
扶苏站在高台一侧,见百姓心结解开,眼中满是欣慰。此后几日,各地生祠陆续拆除,流言渐渐平息,我与扶苏终于能正常理政,百姓也不再盲目追捧,只是将对我的敬重化作踏实劳作的动力。
这日深夜,我在书房整理典籍,扶苏悄然走来,举杯道:“兄长以真心破流言,既安了民心,又稳了朝堂,真乃良策。”我举杯回敬,笑道:“民心最怕蒙蔽,只要坦诚相待,说清真相,自然能化解疑虑。我本就是凡人,守好凡人之心,尽好凡人之责,便足矣。”
窗外月色清明,市井早已静谧,唯有书房烛火摇曳。流言风波虽过,却让我更懂——盛世不仅需功绩支撑,更需民心澄澈。往后岁月,我仍会以凡人之身,携凡人之心,辅佐扶苏守好这大秦江山,让太平盛世,真正扎根在每一份踏实的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