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楼的消防通道总弥漫着灰尘味,王橹杰第无数次在三楼拐角看见穆祉丞时,对方正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练舞时蹭出的红痕。
“师兄,”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把创可贴递过去,“刚在医务室拿的,防水的。”穆祉丞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汗,接过创可贴的手指在包装袋上顿了顿,“谢了,又麻烦你。”
其实不麻烦。王橹杰在心里说。他甚至偷偷算过,这是这个月第五次在这儿“偶遇”穆祉丞。少年总爱在加练后躲来这里发呆,有时是对着窗外的树,有时是反复摩挲手机壳——那壳子还是去年王橹杰送的,印着两只挨在一起的小熊。
作为师兄,穆祉丞对谁都温和,教动作时会蹲下来帮师弟们掰脚踝,分零食时总把最大的那块让出去。但王橹杰能分清,他对别人是礼貌的关照,对自己却多了点说不清的纵容——会在他被老师批评时,悄悄塞来写着“别慌”的纸条;会在他练到低血糖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会在深夜的练习室,陪他一遍遍地抠同一个转身动作。
“这个侧翻总差点意思。”王橹杰扶着墙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穆祉丞走过来,手掌虚虚地护在他腰后:“发力点不对,再试一次,我看着。”温热的掌心贴着布料,王橹杰的身体瞬间绷紧,起跳时差点崴了脚,反倒撞进对方怀里。
“小心点。”穆祉丞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王橹杰挣开时,看见对方胸口的校服被自己蹭出块湿痕,像幅没干透的画。周围传来起哄声,穆祉丞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推着他往镜子前走:“赶紧练,别偷懒。”
那天之后,王橹杰总故意在练舞时出点小错。不是脚步没踩准节拍,就是手势忘了收尾,只为等穆祉丞走过来,用那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纠正他的动作。他知道这样很幼稚,却控制不住地贪恋那短暂的靠近——指尖相触的瞬间,对方呼吸扫过颈侧的痒意,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公司组织去郊外录物料,晚上分房间时,王橹杰盯着名单上自己和别人一组的名字,手指在“穆祉丞”三个字上蹭了又蹭。直到穆祉丞拿着名单走过来,指腹敲了敲他的名字:“我跟老师说换一下,你上铺方便吗?”
王橹杰猛地抬头,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睛里,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深夜的宿舍很安静,能听见窗外的虫鸣。王橹杰躺在床上,听着下铺穆祉丞均匀的呼吸声,手指在床板上轻轻敲着节拍——那是对方教他的第一个舞蹈片段的节奏。忽然听见下铺传来窸窣声,穆祉丞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没睡?”
“嗯,有点认床。”王橹杰撒谎时,耳朵烫得厉害。
“我给你讲个事吧。”穆祉丞翻了个身,声音离得更近了,“我刚当师兄那会儿,总怕教不好你们,紧张到失眠。”他说起第一次带新人时的笨拙,说起被师弟们叫“小穆师兄”时的不好意思,王橹杰听着听着,忽然觉得那个总是从容温和的师兄,其实也藏着这么多青涩的小心思。
“你很好啊。”王橹杰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是最好的师兄。”
下铺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穆祉丞低低的笑声:“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
王橹杰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见对方的笑意落在心尖上,软乎乎的,像棉花糖。
季度考核前,王橹杰选了支难度极高的双人舞,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搭档。穆祉丞看出他的焦虑,主动说:“我陪你练吧,反正我这段时间没什么安排。”
他们加练到很晚,月光透过练习室的窗户,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王橹杰跳错动作时,穆祉丞会轻轻捏他的手腕示意,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让他心跳漏半拍。有次旋转时没站稳,他整个人扑进对方怀里,闻到穆祉丞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像春天的风。
“站稳了。”穆祉丞扶着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再摔下去,我可要收学费了。”
“那我用糖抵行不行?”王橹杰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涨得通红。
穆祉丞愣了愣,然后低头笑了,眼尾弯成好看的月牙:“行啊,我要橘子味的。”
考核那天,王橹杰站在舞台侧幕,手心全是汗。穆祉丞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颗糖:“含着,就不紧张了。”
音乐响起时,王橹杰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穆祉丞,忽然觉得那些反复练习的日夜,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心意,都有了意义。他们的动作默契得像一个人,旋转、跳跃、牵手,每一个眼神交汇,都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信号。
鞠躬谢幕时,王橹杰看见穆祉丞眼里的光,比舞台上的聚光灯还要亮。
后台的走廊里,王橹杰把一颗橘子糖塞进穆祉丞手里:“学费。”
穆祉丞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散开时,他忽然凑近了点,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他的目光落在王橹杰泛红的耳尖上,“我不是因为没安排才陪你练的。”
王橹杰的心跳瞬间失控,像擂鼓。
“我是想……”穆祉丞的话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人声打断。他笑了笑,揉了揉王橹杰的头发,“回去吧,大家该等急了。”
王橹杰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糖纸,忽然觉得,有些没说出口的话,其实早就藏在那些靠近的瞬间里了——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在深夜宿舍的低语里,在月光下交叠的影子中,在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里。
就像此刻,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出了相同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