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爬向午夜。窗外万籁俱寂，连偶尔驶过的车辆都少了许多。公寓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帘缝隙透进的、对面楼宇微弱的反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田柾国已经换上了林晚星买的黑色连帽卫衣和深色运动裤，戴好了帽子和口罩。他甚至用林晚星仅有的一点深色眉粉和修容，略微加深了眉骨和下颌的阴影，让脸型在昏暗光线下看起来有些许不同。应急小包斜挎在身侧，里面装着现金、水、能量棒、备用口罩，还有那部用于紧急联络的、经过特殊处理的旧手机。
林晚星站在他面前，最后一次帮他整理了一下帽檐，手指微微发颤。她身上也只披了件外套，准备送他到单元门口。
“记住路线，”田柾国低声重复，声音在口罩后有些闷，“从消防梯下到后巷，左转穿过两个垃圾桶之间的缝隙，贴着墙根走到第一个路口，右转进入那条没有路灯的小路，走到尽头就是废弃的报刊亭，接应的车会在那里等三十秒。如果没看到车，或者有任何异常，立刻原路返回，或者躲进小路旁边的配电箱后面，绝对不要露面。”
“我知道。”林晚星点头，每一个字都像石头压在心头。
“你答应我的，送到门口就回来，锁好门。”田柾国的目光在昏暗中异常明亮，紧紧锁住她。
“我答应。”林晚星再次点头，喉咙发紧。
就在田柾国深吸一口气，准备拉开门闩的瞬间——
一股毫无预兆的、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太阳穴！像是有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伴随着强烈的晕眩和嗡鸣。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墙壁。
“柾国？！”林晚星低呼，立刻扶住他，“怎么了？”
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残留的眩晕感和一种奇异的、身体仿佛要散架重组般的错觉让他心沉到了谷底。他勉强站稳，甩了甩头：“没事，可能……有点紧张。”
话虽如此，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身体的“信号”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了。他必须尽快离开！
他不再犹豫，轻轻打开了门。两人像影子一样溜出公寓，反手极其轻柔地带上门。楼道里声控灯没亮，一片漆黑。他们踮着脚，迅速移动到通往小阳台的侧门。
然而，就在田柾国的手刚刚碰到阳台门把手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清晰的、绝非寻常的动静！
是汽车引擎刻意压低转速的沉闷声音，不止一辆！紧接着，是车门开合的轻响，以及几个压低了却依然能分辨出是在交谈的男声。
“……确定是这栋吗？信息可靠？”
“范围缩小到这三栋，B栋可能性最大，先看看情况……”
“分两组，前后门看一下，注意有没有夜间频繁亮灯或者异常动静的窗户……”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顺着楼梯间隐约传上来，足以让人听清内容。
田柾国和林晚星的血液几乎同时凝固了！
他们来了！而且比预想的更快，更直接！竟然已经到了楼下，开始分头查看了！
原计划从阳台消防梯下到后巷的路线，此刻很可能已经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
“怎么办？”林晚星抓紧了田柾国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田柾国的大脑飞速运转。折返回屋内？不行，对方一旦开始逐层排查或通过技术手段比如热感应？虽然可能性小但不得不防，躲在屋里就是瓮中捉鳖。强行按原计划下去？后巷很可能已经有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田柾国忽然感觉到右手手指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痒和抽动，他低头一看，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指尖似乎……正在扭曲变形，指甲的颜色也在加深！
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更不能在林晚星面前！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他猛地看向阳台对面——那里是隔壁单元的阳台，与这边相隔大约一米五的距离，中间是镂空的水泥护栏。隔壁那户人家似乎长期空置，阳台堆满杂物，窗户紧闭。
“晚星，隔壁阳台，能跳过去吗？”他急促地问，声音因身体的异样而有些扭曲。
林晚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倒吸一口凉气。距离不远，但下面是四层楼的高度！而且两个阳台的护栏结构不同，这边是半墙加铁艺，那边是水泥栏板加锈蚀的铁栏杆。
“太危险了！而且过去之后呢？”
“他们的注意力应该主要在我们这栋楼和前后通道。隔壁单元相对安全，从那边楼梯下去，或许能绕开他们！”田柾国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能感觉到那股变形的不稳定力量正在体内窜动，时间不多了！“信我一次！”
看着他在昏暗中依然坚定的眼神，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轻微但无法抑制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身体变化），林晚星一咬牙：“我帮你！”
她知道凭自己肯定跳不过去，但可以协助他。她迅速扫视阳台，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闲置的、结实的旧花架上。
两人合力，无声而迅速地将花架搬到阳台边缘，垫在脚下，增加了高度。田柾国踩上去，双手抓住了自家阳台外侧的铁艺栏杆顶端，身体悬空。楼下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似乎更近了，手电筒的光柱偶尔晃动扫过低层窗户。
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来。
田柾国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意志对抗着体内翻腾的诡异感觉，看准对面阳台水泥栏板的边缘，腰腹用力一荡——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惊险的弧线，双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对面锈蚀的栏杆！栏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但撑住了。他顺势引体向上，翻了过去，落在对面堆满杂物的阳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成功了吗？林晚星刚松了半口气，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疑惑的：“什么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她浑身汗毛倒竖！
田柾国显然也听到了。他来不及喘息，立刻蹲下身，隐没在杂物的阴影里，同时对林晚星做了个“快回去，锁门”的手势，眼神凌厉。
林晚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目标，甚至可能暴露他的位置。她狠狠心，迅速将花架搬回原处，抹掉痕迹，然后闪身退回屋内，轻轻锁上了阳台门和侧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膛。
门外，隐约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交谈：“上去看看？”“先别打草惊蛇，守住出口，叫技术组看能不能……”
屋内，林晚星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他成功了吗？他安全了吗？他现在在哪里？身体怎么样了？
隔壁单元的阳台，田柾国蜷缩在杂物和阴影中，屏住呼吸。指尖的异样感在翻越栏杆时达到了顶峰，现在稍有平息，但太阳穴依旧突突直跳。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听到隔壁单元楼下逐渐靠近的搜索声。
幸运的是，搜索者似乎并未将刚才那声轻响与隔壁单元直接联系起来，他们的重点似乎还是林晚星所在的那栋楼。脚步声在楼下徘徊了一阵，渐渐远去，大概是去封锁出入口了。
田柾国不敢耽搁。他小心翼翼地从杂物堆中探出头，观察隔壁单元的内部。透过脏污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空荡荡的，积满灰尘，确实无人居住。他试着推了推通往客厅的玻璃门，锁死了。
但天无绝人之路。他发现在阳台一侧，有一个老旧的外置空调机位，机位旁边，紧贴着墙壁，有一根从楼顶通下来的、锈迹斑斑的雨水管，一直延伸到楼下。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检查了一下雨水管的牢固程度，看起来摇摇欲坠，又估算了一下到地面的距离。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将应急小包在身上绑紧，戴上手套，深吸一口气，抓住了冰冷的、布满铁锈的管道。
攀爬的过程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双重考验。锈蚀的管道并不牢固，发出令人心惊的摩擦声，铁屑簌簌落下。他必须全神贯注，用四肢和腰腹的力量稳住自己，一点点向下挪动。身体的疲惫和那不时袭来的、来自内部的抽痛与异样感，让他几次险些脱手。
当他终于双脚踩到坚实而潮湿的地面，楼下是绿化带边缘时，几乎虚脱。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部。他甩了甩依旧有些发麻的右手，借着远处路牌的微光看了看，手指似乎恢复了正常，但那种不属于人类的、残留的“感觉”还在。
他不能停留。按照记忆中的方向，他迅速离开了这栋楼的后方，钻进了更深的阴影里。接应的地点已经不能去了，对方很可能在那里也布置了人。他此刻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在一个深夜的、可能有追兵的城市角落里。
他打开那部旧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汗湿而苍白的脸。他迅速给经纪人发送了一条预设的紧急代码，意思是“计划有变，未能汇合，正在移动中，等待下一步指示”。
信息发送成功。但他知道，经纪人那边也需要时间重新安排。在这之前，他必须自己找到一个能够藏身、捱过这几个小时的地方。
深夜的寒风刮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田柾国拉紧帽檐，将脸更深地埋进口罩里，沿着墙根的阴影，像一个真正的流浪者，无声地融入了城市最深的夜色之中。
他的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林晚星在阳台上那惊恐却强作镇定的眼神，还有她温热的指尖帮他整理帽檐的触感。
“等我。”他在心里默默说道，脚步更加坚定地迈向未知的前路。这场意外的奔逃，虽然打乱了一切计划，却也像一剂猛药，让他彻底清醒。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解决所有问题，然后……回到那盏为他亮起的、温暖的灯火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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