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房间 - 破晓的触感)
冰冷的绝望和无边无际的虚无感,如同最深的潮水,即将把蜷缩在地板上的奈拉彻底吞没。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因为压抑的呜咽而火辣辣地疼,头痛欲裂,两种人生记忆在她脑海里疯狂厮杀,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成碎片。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片“没有宝可梦的灰暗现实”彻底同化、溺毙的时候——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按在了她冰冷颤抖的肩膀上。
触感真实。带着人类皮肤特有的温度,指腹略有薄茧,掌心宽厚而令人安心。
奈拉剧烈地一颤,像受惊的小动物,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身侧。
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个蹲在她身边的、熟悉到让她心脏骤停的身影。
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略显凌乱却柔软的棕发,清瘦单薄但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一米六身形。还有那张……她以为此生只能在记忆中描摹、此刻却近在咫尺的,带着少年人特有清俊、却又因经历而沉淀出沉静气质的脸。
索欧。
他就蹲在那里,微微蹙着眉,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心疼,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透支的疲惫。他的脸色比记忆中苍白许多,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比“去世”前更加消瘦脆弱。但那双眼睛……看向她的眼神,和五年前分别时一样,温暖、专注,充满毫无保留的守护。
不是照片。
不是幻觉。
不是梦境中那个隔着灰暗世界、痛苦挣扎的虚影。
是真实的、有温度的、触手可及的……哥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奈拉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头痛,忘记了刚才那灭顶般的认知崩溃。世界缩成了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和肩膀上那只温暖的手。
“哥……哥?”她极其艰难地、试探性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恐惧,仿佛怕声音大一点,眼前的人就会像肥皂泡一样碎掉。
索欧的眉头蹙得更紧,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放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有些瘫软的身体扶得更稳一些,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冰冷泪痕。
他的指尖带着真实的暖意,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珍宝。
“是我,拉拉。”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透着浓浓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在这里。没事了,别怕。”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语气。独一无二的,只属于索欧的温柔。
不是梦。
那股几乎要将奈拉灵魂冻僵的冰冷和虚无,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而来的、几乎让她再次落泪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眩晕感。
她猛地伸出双手,不是去拥抱,而是死死抓住了索欧那只为她擦泪的手腕。触感真实,皮肤下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温暖而有力。
“真的……是你?”她死死盯着他,黑眸里充满了急切的需要确认的光芒,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索欧?哥哥?你……没死?你……回来了?”
她的思维还是一片混乱。宝可梦世界的记忆、刚才那个“平凡现实”的冲击、还有眼前活生生的索欧……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立刻理清。但抓住索欧手腕的实感,和眼前这个人真切的担忧目光,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坚不可摧的浮木。
索欧任由她抓着,手腕上传来的力度让他知道妹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反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用更坚定的力道传递着温暖和存在感。
“嗯,我回来了。”他低声说,目光深深看进她惶惑不安的眼睛里,“虽然……过程有点复杂,情况也有点……糟糕。但无论如何,我回来了。就在你身边。”
他没有急于解释自己为何“死而复生”,没有提及那个灰暗的世界、诡异的Q和江凌陌,也没有去追问她刚才为何崩溃。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他的存在本身,来安抚她,告诉她:哥哥在,天塌下来,也有哥哥先顶着。
奈拉紧紧抓着他的手,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暖和力量,狂跳的心脏终于开始慢慢回落。冰冷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崩溃的意识一点点重新凝聚。
她环顾四周。还是那个简陋陌生的小房间,窗外是灰蒙蒙的、没有宝可梦的城市清晨。
但索欧在这里。
这个认知,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把钥匙。
如果索欧是真的,那么……
“这里……”她再次开口,声音依然颤抖,但多了一丝探寻,“这个世界……没有宝可梦?”
索欧沉默了一下,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疲惫更深,但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个世界,只是你看到的‘表面’,拉拉。一个……为了困住你,或者困住我们,而显化出来的‘壳’。真正的世界,我们的世界,还有我们的伙伴,都在‘里面’。你刚才感受到的崩溃,是因为这个‘壳’在试图覆盖你真正的记忆和认知。”
他用她能理解的语言,尽量简单地解释。没有用“外神”、“特质”那些令人疯狂的词汇。
奈拉听着,黑眸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锐利取代。她想起了刚才那股心悸,想起了强行闯入脑海的“外神阿撒托斯”,想起了索欧在梦中那个灰暗世界里的痛苦呼救。
“是那个……男人?红眼睛的?”她问,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寒意。
索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他点了点头,没有隐瞒:“是其中一个。还有……其他存在。我们被卷进了一些……很麻烦的事情里。”他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而现在,我们需要一起,从这个‘壳’里出去,回到我们真正的世界。”
一起。回去。
这两个词,像最亮的火把,驱散了奈拉心中最后一丝对“平凡现实”的留恋或恐惧。
什么没有宝可梦的世界,什么孤独的学业和冰冷的房间……如果那是用失去索欧、失去伙伴、失去一切羁绊和力量换来的“安宁”,那她宁可不要!
她要她的哥哥真实地活在身边。
她要她的伙伴们,她的终焉之里。
她要那份充满了力量、温暖、战斗与守护的“不平凡”人生!
“好。”奈拉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最后的泪痕,尽管眼睛还红肿着,但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从崩溃的女孩,变回了那个在宝可梦世界历经磨炼、意志坚定的训练家奈拉。“我们回去。怎么出去?”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惯常的冷冽和决断力。转变之快,让索欧眼中都掠过一丝惊讶和欣慰。
他的妹妹,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索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又侧耳倾听了一下门外(如果存在门的话)的动静。
“这个‘壳’并不稳定,尤其在你刚才剧烈动摇的时候。”他压低声音,“我正是抓住了那个缝隙,加上……一些‘外力’的帮助,才暂时挤了进来,找到了你。但它很快就会‘修复’,并且会加强排斥。我们必须在它完全稳定、将我们彻底同化或再次分离之前,找到它的‘核心矛盾点’,或者制造足够大的‘认知不协调’,强行撕开一个口子。”
他说着,松开了握着奈拉的手,示意她站起来。他自己的身形似乎比刚才更加透明了一些,呼吸也略显急促,显然维持在这个“壳”里并找到她,消耗巨大。
奈拉立刻站起身,尽管赤脚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却站得笔直。她快速扫视着这个房间,大脑飞速运转。
“核心矛盾点……我们的记忆,我们的存在本身,与这个世界就是最大的矛盾。”她冷静分析,“刚才它试图用‘平凡现实’覆盖我,说明它惧怕我们‘宝可梦世界’的认知。或许……我们可以主动‘展示’这种认知?用我们之间的记忆?或者……”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些堆叠的、属于“平凡奈拉”的课本和草稿纸上。
“或者,我们可以‘污染’这个‘壳’?”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既然它想覆盖我们,我们也可以将‘我们的世界’的‘痕迹’,强行刻印在这里?”
索欧看着妹妹迅速进入状态,甚至开始提出可行的思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骄傲的笑意。
“可以试试。”他点头,“但动作要快,而且要……足够‘特别’,足够‘异常’,让这个‘壳’的‘修复机制’短时间内无法消化或掩盖。”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最普通的铅笔。奈拉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他身边。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默契已然重生。
索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调动某种残存的力量。然后,他握着铅笔,在摊开的空白草稿纸中央,极其专注地、一笔一划地,画了起来。
他画的不是公式,不是几何图形。
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微纹路和古老符号构成的、类似于某种精灵球内部能量回路,却又更加玄奥的图案。那是他作为“寂静冠军”,与王牌精灵进行最深层次共鸣时,在精神层面“看到”过的契约纹路简化版!每一笔落下,他本就透明的身形就黯淡一分,但他画得极其稳定,纹路逐渐散发出微弱的、只有他和奈拉能感知到的、冰冷而寂静的“存在感”。
与此同时,奈拉也拿起了另一支笔。她没有画画,而是快速地在另一张草稿纸上,写下了一行行文字。那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或公式,而是她在点化“终焉”时,脑海中自然浮现的、那些赋予伙伴们“终焉”真名时所用的、蕴含着特殊韵律和“定义”力量的音节音译!每一个扭曲的字符写下,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让纸张微微震颤,散发出一种微弱却不容忽视的、仿佛要“点燃”或“升格”周围事物的“潜能感”。
兄妹二人,一个用“寂静冠军”的契约纹路,一个用“终焉训练家”的命名真言,将属于他们那个“宝可梦世界”最核心、最本源的力量“印记”,以最朴素的方式(绘画和书写),强行“烙印”在这个试图否定一切的“平凡现实”的载体——普通的草稿纸上!
随着图案和文字的完成,两人都消耗巨大。索欧几乎站立不稳,奈拉也感到一阵精神虚脱。但效果是显著的。
那两张普通的草稿纸,开始散发出越来越明显的异常感。纸张本身似乎在微微发光(并非物理光线,而是存在感的显化),上面的图案和文字仿佛要活过来,与周围这个简陋房间的灰暗平凡格格不入,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和精神上的割裂与冲突!
整个房间的空气开始凝滞,光线扭曲,窗外的城市噪音仿佛被拉远、失真。这个“壳”开始“排斥”和“消化”这两张被“污染”的纸,但“污染”的“毒性”(异常性)似乎超出了它常规的处理速度!
“就是现在!”索欧低喝一声,猛地抓住奈拉的手,将她拉向房间中央,远离书桌和那两张正在引发空间紊乱的草稿纸。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两张纸所在的方向,虚虚一“按”!
并非物理动作,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引爆”!
嗡——!
一种无声的、却让整个房间乃至建筑都仿佛震颤了一下的剧烈冲突爆发了!
“平凡现实”的规则与“宝可梦世界”的力量印记发生了最直接的碰撞!
房间的景象开始像老式电视失去信号般剧烈闪烁、扭曲、剥落!灰暗的墙壁、简陋的家具、窗外的城市……一切都在快速变得模糊、失真,如同褪色的油彩画被泼上了强酸!
在景象彻底破碎的前一瞬,奈拉紧紧回握住索欧的手,抬头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
“抓紧我,哥哥!”她喊道。
“嗯。”索欧应道,将她护在身侧。
下一刻,天旋地转,光怪陆离的色彩和无法理解的噪音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壳”破碎了。
他们正从虚假的“现实”表层,向着下方那更加混乱、也更加“真实”的维度——很可能是索欧原本所在的灰暗“间隙”,或者某种中间地带——坠落。
而在坠落的过程中,奈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沉寂的“终焉”之力,因为刚才的“书写”和此刻剧烈的维度变化,开始不安分地蠢动、复苏。腰间(尽管此刻没有实体)似乎也传来了微弱却熟悉的、属于她的那些“终焉”伙伴们的遥远共鸣与呼唤。
还有……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粘稠恶意的、暗红褐色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层层混乱,落在了他们身上。
是Q?还是那个血色瞳孔的男人?
奈拉不知道。但她紧紧抓着索欧的手,黑眸在坠落的风暴中,重新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无论前面是什么,无论“外神阿撒托斯”是什么,她和哥哥在一起,和伙伴们的联系正在恢复。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动承受,不会再迷茫崩溃。
她要带着哥哥,杀回属于他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