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巷弄里的风裹着初冬的冷意，卷着几片枯槁的银杏叶打在墙根，江叙斜倚在斑驳的砖墙上，校服裤的裤脚随意挽着，露出一截脚踝，指尖夹着的笔转得飞快，却没往摊开的练习册上落一个字。他的视线落在巷口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上，眉骨压着点不耐烦，直到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才懒懒抬眼扫了眼走过来的林栀，唇角扯出点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里带着股没遮没拦的刺：“哟，林班长，这都放学半小时了，还在跟老师汇报工作呢？”

林栀的脚步顿了顿，手里还捏着刚从办公室取来的成绩单，指尖被纸张的边缘硌出一点浅痕。她今天值日，又被班主任叫去核对月考的加分项，耽搁了许久，指尖还沾着点打印纸的油墨味。她没接江叙的话茬，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江同学，借过一下。”

她的语气里没半分火气，甚至连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多停留，只是盯着他身侧的空隙，显然没打算跟他争执。可江叙像是偏要找茬，脚往前伸了半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笔还在指尖转着，眉梢挑得老高：“林班长就是不一样，跟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装不累？”

林栀终于抬眼看他，眸子清透，像浸在凉水里的琉璃，却没半点怯意。她今天本就因为核对成绩熬得有些乏，被江叙刻意刁难，也只是稍稍敛了敛神，没急着反驳，只是把成绩单往胳膊底下夹了夹，依旧是礼貌的语调，却多了点不容置喙的分寸：“江同学，我没惹你，也没兴趣跟你拌嘴。路是大家的，你挡着道了。”

“惹不惹的，不都得看我心情？”江叙嗤笑一声，把笔收进校服口袋，站直了身子，比林栀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落下来，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罩住，“再说了，林班长天天端着这副有礼有节的样子，不累吗？还是说，就等着老师夸你懂事？”

林栀的指尖轻轻蜷了蜷，校服袖口滑下来一点，露出腕上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早上整理试卷时被订书机划到的。她没去遮，只是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目光平视着江叙，不卑不亢：“礼貌是基本的修养，总好过像某些人，把没规矩当个性，把毒舌当有趣。你要是想站在这儿，我可以绕路，但别用你的脾气，来消耗别人的时间。”

这话不算重，却字字戳在点子上，江叙倒被她噎了一下，眉梢的散漫淡了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像是想从里面找出点慌乱或者恼怒，可只看到一片清宁。他见过太多被他怼得红了眼眶的女生，林栀是第一个，明明语气依旧礼貌，却像揣着把软刀子，不伤人，却能精准地戳破他的刻意刁难。

他啧了一声，抬脚收回了路，却还是没打算放过她，弯腰捞起地上的练习册，随手翻了两页，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公式，其余都是空白。“绕路？林班长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他的指尖敲了敲练习册的封面，声音依旧带着点嘲讽，“不过也是，好学生嘛，总得维持体面，哪像我，上课睡觉，作业不写，没规矩没分寸，刚好跟你凑个反差。”

林栀没再跟他废话，只是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算作告别，便转身要走。她的书包带子有点松，走的时候晃了晃，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错题本和课本——她向来这样，把自己的日子安排得滴水不漏，不惹事，也从不让人挑出错处。

可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纸张落地的声响，回头时，见江叙的练习册掉在了地上，几页纸被风吹得翻卷，其中一页还沾了路边的泥渍，是刚才他弯腰时没拿稳掉的。巷弄里的风更急了，卷着叶子往纸页上扑，眼看就要把那几页纸吹到旁边的积水里。

林栀顿了顿，终究还是折了回去。她蹲下身，伸手按住翻飞的纸页，指尖避开泥渍，小心翼翼地把散落在地上的纸页拾起来，叠整齐，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轻轻擦了擦沾泥的那一页，动作细致，没半分嫌脏的样子。

江叙站在原地，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背影，校服的裙摆扫过地面的枯叶，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跟他那只常年沾着笔墨、偶尔还带点小擦伤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他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插在口袋里的手攥了攥，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成了刻薄的调侃：“林班长不是怕沾了我的‘没规矩’？怎么还捡？不嫌掉价？”

林栀没抬头，把擦干净的练习册叠好，站起身递给他，依旧是那副礼貌的语气，却没带半分多余的情绪：“捡东西是基本的礼貌，跟你是谁无关。你要是不想要，我就丢进垃圾桶，省得被风吹坏了，又要怪别人没素质。”

她的手稳稳举着，指尖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阳光穿过巷弄的缝隙落在她的手上，泛着一点淡淡的光泽。江叙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忽然伸手夺过练习册，力道稍大，带得林栀的手腕微晃，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却没吭声。

“倒是好心，就是太假。”江叙翻了翻本子，漫不经心地把它揣进怀里，却没再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只是偏过头，看向巷口的方向，“天快黑了，这条巷弄晚上不安全，你一个人走，不怕？”

这话问得突兀，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却少了几分嘲讽，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在意。林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轻轻摇了摇头：“谢谢关心，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走惯了。”

她说完，便转身再次往巷口走，这次江叙没再拦她。风裹着冷意吹在她的脸上，她拢了拢身上的校服外套，心里没半分恼怒，只是觉得江叙像只浑身带刺的野猫，明明自己裹着层冰，偏要去撩拨别人，可骨子里，却未必真的像表面那般冷漠。

而江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光影里，指尖摩挲着练习册封皮上被林栀擦过的痕迹，刚才那点刻意的挑衅和毒舌，像是被初冬的冷风卷走了几分。他低头瞥了眼本子上平整的纸页，嗤笑一声，却没再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只是抬脚往相反的方向走，嘴里低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