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爱缠上老巷,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把青石板路浸得发亮,梧桐叶被泡得软烂,黏在石板的纹路里,像化不开的旧事。陈一滕被粗暴地拽进地下室时,后脑的钝痛还在神经里蔓延,眼前的黑暗中,唯有那道焊死的铁窗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让他恍惚间跌回八岁那年——也是这样漫无止境的雨天,巷子里的老梧桐被惊雷劈断了粗壮的枝桠,断裂的树干砸在地上,溅起混着泥点的雨水,贺兰珊缩在墙角,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哭得喘不过气,额前的碎发被泪水打湿,贴在苍白的小脸上,看着格外可怜。
那时的陈一滕刚放学,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见她这副模样,二话不说就脱下自己的外套,笨拙地裹在她身上。外套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少年的温热,暂时隔绝了雨夜的寒意。他牵着她冰凉的小手,一步步挪进这栋荒废的别墅地下室——那是他们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藏在巷子最深处,少有人来。地下室的门吱呀作响,推开时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却成了两个孩子躲避风雨的港湾。
那时的地下室还没被封死,屋顶的破洞漏进细碎的光,落在积灰的水泥地上,勾勒出灰尘飞舞的轨迹。陈一滕蹲下身,从书包里摸出一块用糖纸包着的奶糖,那是妈妈给他的奖励,他舍不得吃,一直揣在兜里。他小心翼翼地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块塞进贺兰珊手心:“珊珊别怕,有我在。”奶糖的甜香混着灰尘的味道,成了那天最鲜活的记忆。贺兰珊含着泪点头,攥着那块奶糖,也攥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抓住了溺水时的浮木,抓住了她灰暗童年里唯一的暖意。
贺兰珊的家永远飘着化不开的戾气,父母的争吵声从早到晚,摔碎的碗碟声、刻薄的咒骂声,比巷口的雷声更让她恐惧。她的房间在客厅旁边,每晚都能听见父母互相指责,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早就离婚了。那些话像针一样,一点点扎进她心里,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只有和陈一滕在一起时,她才能暂时忘了那些冰冷。他会坐在她家楼下的石凳上,教她写歪扭的生字,耐心地纠正她写错的笔画;会把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偷偷留一半,用干净的油纸包好,趁她放学时塞给她;会在她被巷口抢橡皮的坏孩子欺负时,冲上去挡在她身前,哪怕自己比那些孩子矮半个头,也梗着脖子说“不准欺负她”。
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瞬间,拼凑成了贺兰珊整个童年的光。她总爱仰着小脸,看着陈一滕的侧脸,认真地说:“一滕哥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他那时刚学会骑自行车,正琢磨着怎么载她,闻言只是揉乱她的头发,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啊,等我长大挣钱了,就给珊珊买好多好多奶糖,买最大的小熊玩偶。”他只当是孩童的稚语,却不知道,这句话早已在贺兰珊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成了她往后人生里,唯一的执念。
那段日子,老巷的每一寸土地都印着他们的脚印。春天,他们在巷口的花坛里偷种牵牛花,看着藤蔓一点点爬上矮墙;夏天,他们坐在老梧桐树下吃冰棍,把冰棍杆攒起来做小房子;秋天,他们捡梧桐叶做书签,在叶片上写歪歪扭扭的字;冬天,雪落满巷子时,陈一滕会把贺兰珊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给她暖手。那时的风是软的,光是暖的,连空气里的灰尘,都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他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却不知道,成长的洪流,早已在前方等着将他们冲散… 未完待续 1290字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