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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卯时的算盘与第一道难题

与子之手,共算此生

“笃、笃、笃——”

沉闷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直接敲在寄云糸的脑仁上,把她从混乱冰冷的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陌生的、结了蛛网的房梁,身下是硌得骨头疼的硬木板,身上是几乎没什么保暖效果的薄被。彻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记起了自己身处何方。

听竹轩。东厢房。古代。裴府。五千两债务。

以及那催命般的……击柝声!

“卯时!卯时初刻到——”一个嘶哑的老妇声音在院门外拉长了调子喊着。

卯时初刻!早上五点!

寄云糸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床上滚下来。冰冷的空气冻得她牙齿打颤,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抓起昨日福伯留下的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裙就往身上套。衣服是古代样式,她笨手笨脚地系了半天带子,还是歪歪扭扭。头发更是乱成一团,她胡乱用手指梳了梳,找了根布条草草扎在脑后。

推开房门,冬日凌晨的寒气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天还是黑沉沉的,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点极暗的鱼肚白。院子里,枯竹的影子在微弱的天光下张牙舞爪。

她按照昨晚福伯模糊的指点,跌跌撞撞地出了听竹轩,凭着记忆往昨晚来时的方向摸索。裴府大得惊人,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在昏暗的晨光里更像一座迷宫。她几次差点走错,心跳如擂鼓,生怕迟到又要被扣钱。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处更为严整的院落外。院门紧闭,匾额上写着“慎思堂”三个字,笔力遒劲,透着冷肃。这里应该就是裴然的书房所在了。

院门口空无一人,只有两盏石灯笼幽幽地亮着。寄云糸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第一个到的,只能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在冰冷的石阶旁缩着脖子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慢慢亮了起来,但寒气也更重了。她身上的粗布衣裙根本不御寒,脚上单薄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打湿,寒气从脚底直往上钻。她又冷又饿,又困又乏,靠着冰冷的墙壁,几乎要站着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慎思堂的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袍、面容严肃的中年仆役走了出来,看到墙角的寄云糸,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

寄云糸赶紧打起精神,跟着走了进去。

书房比她想象的更大,也更冷。纵然角落里燃着炭盆,但巨大的空间里,那点热气仿佛被吞噬了。满室弥漫着墨香、陈旧书卷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檀香味。

裴然已经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

他换了一身鸦青色常服,领口袖口绣着同色暗纹,衬得肤色愈发冷白。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他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卷文书,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淡漠。晨光透过高窗,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冷淡的光晕。

明明是一样的俊美,甚至比昨晚昏暗光线下更清晰,但此刻的裴然,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与昨夜马车里那瞬间的惊愕和复杂截然不同。仿佛昨晚那个因她一句“帅哥”而气息微滞的男人,只是她的错觉。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伸出左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角的镶金算盘上,极轻、极慢地拨动了一颗珠子。

“啪。”

清脆的一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寄云糸心头一跳。什么意思?计时开始?还是……扣钱警告?

她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该说什么。

这时,福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一个硬邦邦的、看不出原料的饼子。

“姑娘,你的早膳。”福伯的声音平板无波,将托盘放在门口一张矮几上,“辰时末(九点)前需用完。逾时未用或剩余过多,皆计入浪费,扣银五钱。”

寄云糸看着那寒碜到极点的食物,再摸摸咕咕叫的肚子,认命地走过去,端起那碗粥。粥是温的,但米粒稀疏,几乎能数清。咸菜齁咸,饼子硬得能硌掉牙。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稀粥,努力啃着饼子,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书案后的裴然。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时而提笔批注,时而翻阅卷宗,时而快速拨动几下算盘,计算着什么。他的动作优雅而精准,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效率感。阳光渐渐升高,照亮他半边脸颊,可以看清他眼下的淡淡青影,显然昨夜并未安眠。

寄云糸一边机械地吃着难以下咽的早餐,一边脑子里飞快转着:怎么开口?直接问案子?会不会又被怼回来?或者再被扣钱?

终于,她勉强吃完了那点食物(饼子实在咬不动,偷偷藏了一小块在袖子里),福伯上前默默收走了托盘。

书房里又只剩下拨动算盘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寄云糸站得腿都麻了,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裴……裴大人?”

裴然笔下未停,仿佛没听见。

寄云糸提高了一点音量:“裴大人,关于你二叔的案子……”

“啪。”又是一声算盘珠子响。

裴然终于抬起眼,目光隔着书案投过来,像冬日屋檐下的冰棱,清冷疏离。“食不言。候命时不得喧哗。两项,各罚银一两。”他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天气。

寄云糸:“……” 这就二两银子没了?!她吃那顿早饭都不值二两!

“我……我是想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查案?”她忍着心疼,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

裴然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查案?就凭你昨夜那几句不知真假的线索?”

“当然是真的!”寄云糸急道,“‘魂牵’香料,红帅缺角金属痕,还有……”

“本官自然有办法验证。”裴然打断她,“但在验证之前,你需要先证明,你除了‘知道’一些事情,还有‘做到’一些事情的能力。”

他微微倾身,从一摞卷宗里抽出一份,推到书案边缘。“刑部昨日接报,西城‘永丰’粮铺掌柜赵永贵,三日前暴毙于自家仓库。其妻柳氏报官,声称丈夫乃被人谋杀。但经初步仵作查验,尸身无明显外伤,亦无中毒迹象,死因为突发心疾。柳氏不服,坚称有疑。”

他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锁定寄云糸:“此案目前由刑部主事经办,尚无定论。给你三日时间,若能找出他杀证据,或合理解释柳氏疑点,便算你通过第一道测试。”

寄云糸眼睛一亮!查案!这是她的老本行啊!虽然时代不同,但逻辑和证据不会变!

“没问题!”她几乎是立刻答应下来,跃跃欲试。

裴然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别高兴得太早。此案虽小,却也有其复杂之处。而且,”他顿了顿,指尖又抚上算盘,“办案期间,一应开销,包括前往西城的路费、可能的打点费用、乃至你的饭食补贴,皆需记录在案,计入你的总债务。”

寄云糸:“……” 果然!她就知道!

“还有,”裴然补充,“你身份特殊,不得以刑部名义或本官名头行事。一切需低调。福伯会给你一个腰牌,证明你是本官府中仆役,出外办事。另外,安排一名侍卫‘陪同’。” 名为陪同,实为监视。

“现在,你可以去准备了。”裴然重新拿起笔,垂下眼帘,摆出送客的姿态,“未时初刻(下午一点)之前,将你的初步查案思路,写个条陈送来。记住,言简意赅,若废话连篇,扣银。”

寄云糸深吸一口气,压下对债务增长的焦虑和对裴然“周扒皮”作风的腹诽。查案,是她目前唯一的价值证明,也是回家的希望所在。

“是,大人。”她学着福伯的样子,不太标准地福了福身,转身跟着候在门边的福伯退了出去。

走出慎思堂,被早晨的阳光一照,她才感觉身上恢复了一点暖意。但想到那堆积如山的债务和只有三天的破案时限,心头又是一紧。

福伯递给她一个不起眼的木制腰牌,上面只刻着一个“裴”字。“姑娘,侍卫已在侧门等候。老奴提醒一句,西城鱼龙混杂,姑娘行事需万分谨慎。若有差池,三爷那边……”

他没说完,但寄云糸明白。若有差池,债务恐怕又要翻倍,甚至小命难保。

她握紧腰牌,点了点头,眼底却燃起一股不服输的火焰。

不就是查个案吗?还是疑似谋杀案。在现代,她经手的案子比这复杂的多了去了!就算时代不同,工具不同,但人心和逻辑,亘古不变。

裴子谦,你看好了。

你这五千两(并且还在不断增加的)债务,我寄云糸,可不是白欠的!

她挺直了被冻得有些瑟缩的脊背,朝着裴府侧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书房内,听着脚步声远去,裴然缓缓搁下笔。

他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寄云糸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抹灰扑扑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晨光落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映出眼底一丝极深的疲惫与复杂。

“赵永贵……”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窗棂上无意识地轻敲。

这个案子,他并非随意挑选。粮铺,账目,暴毙,心疾……某些元素,隐隐与他二叔的案子有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易察觉的相似。

这既是对她能力的测试,或许……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切入点。

他走回书案,翻开那本私密账册,提笔在新的位置写下:

【测试一:西城永丰粮铺赵永贵案。】

【时限:三日。】

【投入:监管人力一,基础路费及杂费(预估五两)。】

【预期回报:验证其能力真伪。可能获得意外线索(概率低)。】

【风险:暴露风险(低),其人身安全风险(中)。】

写完,他看着“其人身安全风险(中)”几个字,笔尖停顿片刻,最终没有涂改。

合上账册,他重新坐回椅中,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额角。

心口那熟悉的隐痛,似乎比往日更频繁了些。

那个叫寄云糸的女人……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而她那句“回家”……又是指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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