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铁门合拢的声音在潮湿空气中沉底。
太宰治立在门边阴影里没动。前方立柱旁的身影动了，踏前一步踏入惨绿灯光下。灯光勾勒出他结实的身形轮廓，耳后那片靛青纹身像暗处蛰伏的活物。
“久生十兰。”
太宰治向前一步，鞋底踏在潮湿地面，声音很轻。“名字听起来像该在旧书店里讲故事的人，老套。”
“故事需要干净的舞台。”久生十兰抬了抬右手，手里握着个银白色怀表状仪器，“多余的角色该提前退场——比如你，和楼上那位穿裙子的演员。”
他拇指下压。
太宰治几乎同时侧身翻滚。刚才站立的地方，水泥地面无声软化、下陷，像被无形的手按进泥沼。没有巨响，只有材质被篡改时细微的嘶鸣。
落地没停，太宰治向左前方窜出。落脚处地面开始流沙化，他蹬墙借力，翻身时墙砖已融成黏稠泥浆。第三扑，他抓向一旁缆绳堆，手指触到的瞬间绳索脆如枯草，断裂散落一地。
“局部现实操作，”久生十兰的声音在水波声里平稳无波，“‘教授’管这叫‘删除键’。”
太宰治在两根立柱间刹住脚步，呼吸微乱，眼睛盯着对方手里的仪器。“你删得够快么？”
他第三次启动，路线更刁。久生十兰拇指在仪器表面滑动。
右侧油桶突然液化，铁水泼洒！太宰治矮身滚过，灼热气浪擦过后背衬衫。落脚点地面再次软化，他借势扑向另一侧——
手刚触到墙壁，墙面开始泥化。
太宰治摔在地上，泥浆沾了半身。他慢慢坐起，拍掉肩上污渍，忽然笑了。
“我猜，”他抬眼，“下一个该是你了。”
久生十兰眉头微蹙。
太宰治抬手，指他身后幽暗水面：“你改了三次地面、一处墙、一个桶、一堆绳子——”他顿了顿，“水位却一直没动。”
久生十兰没回头。
“要么你改不了液体，”太宰治站起来，“要么你需要专注。改得越多，控制越难，对么？”
他踏步前冲。
久生十兰拇指猛按仪器。
太宰治脚下的地面开始异变——这次他没躲。他踩上去，在完全软化前发力跃起，直扑对方！
久生十兰后退，拇指疾划。空中一段锈蚀管道突然扭曲变形，砸向太宰治。
太宰治在空中拧身，指尖擦过管壁——
触到实体的瞬间。
人间失格。
无形波动荡开。变形的管道在半空僵住，随即恢复原状，哐当砸地。
久生十兰瞳孔骤缩。惊愕第一次爬上他冷硬的脸——能力被无效化了，就在接触的刹那。
太宰治落地，踉跄一步后站稳。两人间距三米。
“这种异能用在拆东西身上，可多不好啊，但不过现在，”他喘了口气，笑意冷了，“该我按删除键了。”
久生十兰盯着他，缓缓放下仪器。他解开西装外套扔在地上，露出底下黑色战术背心，从腿侧抽出把短军刀。
“那就试试。”
话音落，刀锋已至。
太宰治侧身避过，刀刃擦着肋骨划过，割开衬衫。他扣向对方手腕，久生十兰翻腕回刺，刀尖追着咽喉。两人在狭窄空间里缠斗，刀光与拳脚交错，撞上油桶的闷响、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靴底摩擦湿地的急刹——
久生十兰一记肘击砸中太宰治肩胛，太宰治闷哼后退，随即矮身扫腿。对方跃起避开，军刀下劈，太宰治翻滚，刀刃扎进地面溅起火星。
太宰治起身时手里多了截断裂的缆绳，甩出缠向对方脖颈。久生十兰挥刀割断，太宰治已近身，一拳砸向他下颌！
久生十兰偏头卸力，刀柄回击砸中太宰治侧腹。太宰治吃痛弯腰，却顺势抱住对方腰身猛撞向立柱——
“砰！”
两人分开，各自喘息。
太宰治抹去嘴角血沫，衬衫破了多处，身上泥污混着血迹。久生十兰额角擦伤，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你就这点本事？”久生十兰嘶声，“港口黑手党的前干部——”
话没说完。
码头顶部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啸，接着是重物坠落的轰鸣。整个空间震了震，灰尘簌簌落下。
久生十兰脸色骤变，抬头。
太宰治笑了。
“看来，”他喘着气说，“我的搭档不太喜欢等。”
【中也线】
楼梯间应急灯滋滋响着。
6分47秒。
中也扯掉歪斜的假发，赭色短发汗湿地贴在额前。他赤足踩上冰冷栏杆，异能的红黑色光芒从脚下漾开。
坠落。
下坠之势在触及下一层台阶前被重力生生扭转，转为向前疾驰。他沿着盘旋楼梯井滑翔般下落，足尖偶尔轻点栏杆借力，海蓝色裙摆在他身后翻飞如翼。
两层，三层。经过一扇标着“监控室”的铁门时，他悬停半秒——门内传来低语和仪器嗡鸣。记住位置。
继续向下。俱乐部底层的机械轰鸣越来越响，混杂着远处隐约的打斗声。
他在又一扇门前落地，标牌上写着“设备层-非请莫入”。门内传来脚步声。
中也抬手，指尖微动。天花板上剥落的一小块墙皮悬浮起来，加速射向走廊另一端的消防铃玻璃。
“啪。”
轻响。
门内脚步声停住，转向。
中也推门闪入。
门内是宽敞的设备层，管道纵横交错，巨型水箱和电机发出低沉嗡鸣。而在房间尽头，另一扇敞开的门后传来码头特有的水汽回音，以及——
打斗的闷响。
中也朝那扇门走去，却在经过中央控制台时停住。
屏幕上，数据流滚动。一个倒计时窗口悬在正中：
00:21:08
下方小字：“信号序列校准·最后阶段”。旁边贴着张手绘线路图，红笔圈出的节点里，有一个被特别标注：
“备用链路激活点——3F东侧露台配电柜。”
线路图角落，画着个小小的鸟形涂鸦。
中也盯着倒计时，又看向传来打斗声的门。太宰治在下面。
他需要选择。
没有犹豫。中也转身，朝通往三楼的维修梯跑去。经过控制台时，他将太宰治给的信号干扰器拍进主服务器机柜的散热口。
如果必须分头，他选掐源头。
上楼时，他撕下裙摆内衬布料，用提前备好的笔写下倒计时和“3F露台配电柜”，塞进梯子缝隙。
三楼走廊空旷，宴会乐声隐约从上方飘来。中也沿着指示牌找到东侧露台门锁着。
他后退两步，红黑色光芒覆上右腿，一记侧踹。
“哐！”
门锁崩飞。
露台很大，晚风裹着海腥味扑面而来。远处海面漆黑，锚地灯火零星。中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贴着“高压危险”标志的旧配电柜。
以及配电柜旁，背对着他正在调试设备的人——
大野真一。
听见破门声，大野真一转身。看见中也时，他脸上没有惊讶，只有种“终于来了”的了然。
“远藤小姐，”他推了推眼镜，手里还拿着把螺丝刀，“或者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中也没答，朝他走去。
“我猜你不是来赏夜景的。”大野真一放下工具，“为了那些旧信号灯？还是为了‘教授’的计划？”
“本大爷为了把你们这出烂戏砸了。”中也离他五步远。
大野真一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疲惫。“这就让小姐多虑了，戏快演完了。二十二分钟后，‘北极星号’会收到最后一段信号，然后离港。一切都将归位。”
“归到哪？”中也问，“‘教授’手里？”
“归到该去的地方。”大野真一看向海面，“有些错误……需要纠正。即使用错误的方式。”
他忽然按下了配电柜上的某个按钮。
露台边缘，三盏老旧的探照灯猛地亮起，灯头转动，光束射向漆黑海面却不是照明，而是以断断续续，某种规律闪烁。
摩斯密码。
中也瞳孔一缩。这就是备用信号链路！
他冲向配电柜，大野真一却挡在前面，手里多了把电工钳。“抱歉，”他说，“不能让你们打断。”
中也没减速，异能在周身涌动。
就在此时——
“砰！”
枪声从楼下码头方向传来，接着是爆炸的轰鸣。整栋建筑都在震颤。
大野真一分神的刹那，中也已至面前，一拳砸向他面门！
大野真一仰面摔倒，眼镜飞了出去。他没立刻爬起来，而是躺在那里，看着夜空笑了。
“晚了……”他咳着血沫说。
中也猛地回头。
探照灯依旧在闪烁，但节奏变了——从规律的密码，变成了持续的长光。
那不是摩斯密码。
那是引导光束。
海面上，“北极星号”的轮廓开始移动，不是离港，而是朝着光束指引的方向——横滨港最深、最隐蔽的第七区废弃码头加速驶去！
中也冲向配电柜，一拳砸烂控制面板。
火花炸开，探照灯熄灭。
但船还在动，越来越快。
“没用的……”大野真一撑起身子，背靠着配电柜，“主信号……早就发出去了……这些灯……只是给船指个路……”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耳朵。那里藏着一个微型耳麦。
“‘教授’……”他喘着气说，“一直听着呢……”
中也蹲下身，抓住他衣领：“‘北极星号’上到底有什么？”
大野真一看着他，眼神涣散，嘴角却扯出个古怪的笑。
“礼物……”他轻声说，“给横滨的……重逢礼物……”
他的手垂了下去。
中也松开他，站起身。海风很大，吹得他几乎站不稳。他看向海面，“北极星号”已经变成一个小点，没入第七区码头的黑暗里。
倒计时还在控制台的屏幕上跳动：
00:20:41
但现在它指向的，似乎不再是信号发射，而是别的什么，更具体、更危险的东西。
太宰治失联了——
中也转身离开露台。裙摆微脏，他需要找到太宰治，需要弄清楚“北极星号”带去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而在他身后，大野真一躺在地上，眼睛望着星空，最后轻声说了句什么。
那句话被海风吹散，只剩三个字的残音：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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