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俱乐部主厅，香槟色的灯光流淌。中也捏着手包，指尖隔丝绒触到琉璃戒指。他缓步穿过人群，海蓝裙摆微晃。

按照太宰治同步的情报，“远藤由纪”的叔叔远藤弘，此刻应该在港区某家私人诊所“突发急性肠胃炎”，并有两位“热心友人”陪同。

港口黑手党控制的渠道，已向俱乐部主办方及少数关键人物“证实”了这一消息，并暗示远藤先生深感抱歉，特意嘱托一位“可靠且对海事慈善有真挚兴趣的侄女”代为出席表达支持。一套合乎情理的社交说辞。

因此，当大野真一的目光落在中也身上，并最终滑向他胸前那枚船锚胸针时，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丝审查般的、极细微的掂量。

中也端起酒杯，扮演着初次参与此类场合、略显拘谨但努力适应的年轻女士。他走向那幅巨大的复古海图，目标明确，却又保持着不惹人注目的距离。

就在他即将进入对方视野时，侧方一位侍应生脚步稍乱。中也感到手臂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

“当心。”

是太宰治的声音。他戴着无框眼镜，白衬衫袖口挽起，扶稳中也后便迅速松开，转向那其他侍应生，用关西腔低声提醒：“看着点路。”

中也抬眼，正撞上太宰治镜片后投来的一瞥。那目光快速扫过他全身，尤其在中也微微起伏的领口停留了一瞬，才收敛成侍应生的恭谨。“抱歉，女士。”他微微欠身，气息掠过中也耳廓，留下几不可闻的低语，“腿抖什么，小狗。站稳了。”

“多管闲事。”中也用同样低的音量回敬，耳根却难以抑制地发热。太宰治已带着人转身没入人群。

插曲引起微澜。大野真一果然看了过来。中也适时地回以一个略带歉意的浅笑，轻轻点头。对方亦礼貌颔首。

接触完成。

中也转向海图，仿佛被吸引。他听见大野真一正与人谈论航海日志。“……就像给旧灯，编写新的说明书。灯还是那盏，但要点亮并让人读懂，需要正确的‘密码本’。”

中也背脊微凉。这话像丢进静水的石子。

大野真一结束谈话，走近。“也对这幅地图感兴趣？”

中也转身，露出恰当的无措与好奇。“是的。它很……震撼。我叔叔常说，老海图有种电子导航没有的灵魂。”

“灵魂？”大野真一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有趣的形容。令叔是？”

“远藤弘。他今晚身体突然不适，非常遗憾，嘱托我一定要来。”中也流畅应答，指尖不经意拂过胸针。

大野真一的目光在胸针上停留。他知道该看什么。“远藤先生有心了。”他侧身示意海图一角，“这一带，三十年前信号灯塔最密。每盏灯都有独特频率，引导不同船队。现在它们多半成了废墟，或者，”他顿了顿，“被改造成了私人玩具，发送一些……不便明言的信号。”

“私人信号？比如呢？”中也顺着问，身体微微前倾，这个角度让裙装的领口阴影更深了些。他能感觉到大野真一的视线在那片阴影上极快地擦过，又移开。

“比如，道歉。或者求救。”大野真一的声音低沉了些，目光投向中也，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却深，“在言语无力时，用光来诉说。”

话音未落，主厅灯光忽地暗了一瞬，音乐骤停。

议论声起。

大野真一几不可察地蹙眉，抬手看表。

同一刻，中也眼角余光瞥见侧廊阴影里的太宰治，也做了一个类似的动作——不是看表，是确认信号。

电力波动是人为的！

大野真一放下手，对中也歉然道：“失陪，我去看看。”他转身离开，步伐比之前快。

中也捏紧手包，看着他走向侧门。门合拢前，一个耳后带有深色编码纹身边缘的高大男人无声贴近，两人交换眼神，迅速消失。

中也心下一沉，转向人少的露台。刚迈步，手臂又被轻轻碰触。

“女士，露台风大。”太宰治端着托盘，声音温和，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您的披肩似乎忘了，需要我引您去取吗？”

“好。”中也点头。

太宰治领他走向一条无人的员工走廊。光线昏暗，地毯厚软。

刚拐进一处堆放清洁工具的凹角，太宰治便猛地将中也抵在墙上。空间狭小，两人身体几乎紧贴，呼吸交错。太宰治一手撑在中也耳侧的墙上，另一只手迅速探向他脑后、颈侧、腰际，进行快速而彻底的防监听检查。指尖划过肌肤，带起一连串战栗。

“在这种地方，美丽的小姐不少，像他这样的大款，应该有不少陌生刻意接触，应该可以让他苦恼一段时间了。”

“他们启动备用方案了。”太宰治低声说，气息喷在中也唇边，动作却冷静专业，“电力波动是外部切入，干扰监控。大野真一和纹身男一同消失，方向是地下码头，可能准备从水路走。你被怀疑了，但还不够，所以他们留了‘尾巴’观察你接下来的反应。”

他的手指检查到中也的胸针，停顿，指尖在冰凉的铂金上摩挲了一下，才继续向下。“刚才靠那么近问话，”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丝危险的亲昵，微笑，“他看哪儿了？连我都没有进攻的地方。”

“少废话。”中也别开脸，却避不开太宰治笼罩下来的气息。检查的手来到他大腿外侧，隔着丝滑的裙料快速按压。中也浑身一僵。

“这里，”太宰治的指尖在裙装开衩边缘停住，若有似无地擦过皮肤，“还有后腰，最容易藏东西。”他的手滑向中也后腰，掌心温热，力道不容抗拒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彻底检查了那片区域。中也的背脊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干净。”

太宰治终于撤开些许，但撑在墙上的手臂仍未收回，将中也困在方寸之间。昏暗光线下，他的眼神深不见底，落在中也晕开的唇角。“妆花了。”他低声说，拇指指腹突然抚上中也的下唇，用力擦过那片湿润的红，动作带着粗粝的温柔，“害怕了？”

“怕个鬼。”中也一把抓住他手腕，力道很大，宝蓝色的眼睛里燃着火，却不知是因任务还是因这过分亲密的接触，“下一步？”他拿出不知何时顺走的密钥。

太宰治任他抓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从自己侍应生马甲内袋掏出一个小巧的电子干扰器，塞进中也手包。

“跟着预设的‘尾巴’，去地下码头。我会制造混乱。趁乱，用这个干扰最近的监控节点，然后……”他顿了顿，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令人火大的弧度，“做你最擅长的事，把那个纹身男留下。要活的。”

“明白。”中也松开手。

太宰治却没立刻退开。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中也的，目光纠缠。“小心点，”他的声音沉下去，褪去所有戏谑，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质地，“别真让人把裙子扯坏了。要扯，也得等我……”

中也浑身一颤，压低声音怒道：“你发什么神经！这是任务！”

“任务需要你对他笑成那样？”太宰治的膝盖不容置疑地挤进中也腿间，将他完全固定在墙面与自己之间，黑暗中鸢色的眼睛晦暗不明。

“那是为了取得信任！松开，混蛋！”中也挣扎，手腕却被太宰治轻易扣住，按在冰冷的墙上。

“我就自己杀出去。”中也接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太宰治笑了，那笑容真实了些，带着棋逢对手的愉悦。“没错。”他转身，手搭在生锈的门把上，又停住，侧过脸，“对了，等这事完了……”

他话没说完，但未尽之意像钩子，悬在潮湿的空气里。

“你先把命保住再说吧，混蛋。”中也别开脸。

铁门开合，太宰治的身影没入楼下更深的黑暗。脚步声迅速远去，扣动扳机的声音，消失。

中也坐在冰冷的缆绳圈上，听着门外隐约的搜索声，握紧了手中的仪器。应急灯滋滋响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他扯掉歪斜的假发，赭色短发汗湿地贴在额前，宝蓝色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像淬了火的琉璃。

十分钟。他闭上眼，调整呼吸，让重力异能的微光在拳头之下无声流转。

“那个混蛋…赶快结束吧。”

而楼下，第一声沉闷的枪声隐约传来。

暗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