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秀踏入月华殿时，并未空手而来。臂弯里拢着一团毛茸茸的、正微微蠕动的雪白事物。
澜熙正在庭院中，尝试用灵力催动一株新移栽，据说能开出淡蓝色荧光小花的“星点兰”。
指尖银芒闪烁，花瓣却只是懒洋洋地颤了颤，并无绽放的意思。澜熙有些沮丧地抿着唇，晨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轮廓。
枫秀的脚步声让澜熙回过神来。
抬头，目光先是落在枫秀身上——今日的枫秀穿了件深紫近黑的丝绒常服，衣摆绣着流动的暗银龙纹，比平日的玄色多了几分华贵雍容。随即，澜熙的视线就被枫秀臂弯里那团雪白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幼兽？
通体皮毛洁白如新雪，没有一丝杂色，柔软蓬松得不可思议。它体型小巧，只比成年人的手掌略大一些，此刻正将尖尖的小鼻子埋在枫秀的袖口布料里，似乎有些不安地轻轻嗅着。
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剔透的、宛如月光凝聚成的淡金色，湿漉漉的，带着初生不久的懵懂与好奇。它头顶还有两个微微隆起的小鼓包，似乎未来会长出什么。
“这是……”澜熙忘了刚才的沮丧，好奇地走近几步。
“月灵狐的幼崽。”枫秀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将那团小雪球轻轻递向她，“魔界一种罕见的灵兽，性喜洁净，灵智颇高，以月光精华为食，不染魔气。正适合养在此处。”
澜熙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那幼崽似乎感觉到了她身上纯净的灵力气息，竟主动抬起头，用它那湿漉漉的淡金眼眸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嘤”了一声，声音细弱娇嫩。它试探着，将一只小小的前爪搭在了她的掌心。
柔软的肉垫触感传来，带着幼兽特有的温热。澜熙的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填满了。
轻柔地将它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找到了舒适的位置，臂弯里蹭了蹭，寻了个姿势，竟安然地蜷缩起来，眯起了那双月金色的眼睛。
“它……好小，好乖。”澜熙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生命，脸上不自觉地绽开笑容，那笑容纯净而明亮，带着毫不设防的欢喜。用手指极轻地抚摸着它背上柔软如云絮的绒毛，动作生疏却充满爱怜。
枫秀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因为一只幼兽而焕发出的鲜活光彩，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喜悦，看着她低头时，一缕碎发滑落颊边，与她怀中雪白的皮毛相映，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柔美。
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柔和。
“它尚年幼，需细心照料。”枫秀开口道，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月华殿环境适宜，你可亲自喂养。它性灵温和，伴你身侧，或可解些许寂寥。”
他并未明说，为了寻得这只血脉纯净、且能在魔气环境中健康存活、绝不沾染污浊魔性的月灵狐幼崽，他的麾下几乎翻遍了魔界几处与光明属性接壤的秘境边缘。这并非随手可得的礼物，而是又一次精心的挑选与安排。看到她此刻的笑容，他觉得这份心思，值得。
“谢谢陛下！”澜熙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感激与真实的快乐，“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想了想，又问：“它……有名字吗？”
“未曾。”枫秀道，“你可为它取名。”
澜熙又低下头，看着怀中安稳憩息的小家伙，它雪白的皮毛在结界模拟的阳光下，仿佛晕着一层淡淡的银辉。
“它这么白，眼睛像月亮……叫‘皎皎’好不好？”她试探着问，又抬头看向枫秀，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皎皎……”枫秀重复了一遍，音节在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柔软的韵律。他微微颔首，“甚好。”
于是，月华殿中多了一个灵动的小生命。澜熙的生活，也因为皎皎的到来，增添了无数鲜活的细节与色彩。
澜熙会将每日收集的、最纯净的晨曦露珠混合一丝自己温和的灵力，喂给皎皎。
小家伙非常亲近她，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或是蜷缩在她膝头，陪她看书、修炼。它那双月金色的眸子，时常专注地望着她，仿佛能看懂她偶尔流露的茫然与孤寂。
而枫秀，似乎也来得更勤了些。
有时，他会带来一些专门用于灵兽温养经脉的、温和的灵草或晶石，指点澜熙如何用灵力化开，辅助皎皎成长。
一次，澜熙在给皎皎梳理毛发时，小家伙玩闹心起，叼住了一缕垂落的发丝轻轻拉扯。
澜熙轻呼一声，笑着试图解救自己的头发，动作间，发簪微微松脱，更多青丝如瀑般滑落肩头。
“莫动。”枫秀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澜熙停下动作，感觉到他靠近的气息。接着，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并非触碰她的头发，而是轻轻捏住了皎皎后颈那块软肉。幼崽立刻松了口，讨好地“嘤嘤”叫了两声。
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目光落在她有些凌乱的发髻上。澜熙能闻到枫秀身上清冽的气息，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耳根微热。
“发簪松了。”他语气平淡，随即，竟伸手将她那支将落未落的玉簪取了下来。
澜熙微微一僵，不知该作何反应。满头青丝瞬间彻底披散下来，如墨色绸缎般流淌在肩背。
枫秀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拿着那支简单的玉簪，指尖掠过簪身，一缕极细微的黑暗魔力一闪而逝，在其上悄然附加了一个微小的稳固魔纹。然后，他动作自然地将簪子重新递给澜熙。
“戴上吧。”他说，目光扫过她披散长发的模样，停留了一瞬。
她此刻少了几分平日的规整，多了几分慵懒与柔美，脸颊因方才的玩闹和此刻的微妙气氛而泛着淡淡的粉，比月华殿中任何一株灵植都要生动。
澜熙接过尚带着他指尖一丝微凉温度的玉簪，慌忙转过身去，手指有些笨拙地将长发拢起，重新绾好。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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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熙修炼时，皎皎不知怎的，对殿内一株新摆放的、会散发清冷香气的“寒玉竹”产生了兴趣，试图用还未长利的小爪子去挠。澜熙发现时，小家伙已经差点把花盆推倒。
“皎皎，不可以！”她急忙上前阻止。
或许是她的语气有些急，皎皎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竟撞在了旁边小几的桌角上，虽然不重，却“呜咽”了一声，缩成一团。
澜熙心疼坏了，连忙将它抱起来检查。枫秀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蹙着眉，一脸心疼懊恼，轻轻揉着皎皎可能撞到的地方，低声软语安抚的模样。
“怎么了？”他问。
澜熙将事情说了一遍，语气带着自责：“是我太着急，吓到它了。”
枫秀走过来，从她怀中接过皎皎。幼崽对他似乎有些天生的敬畏，乖乖不动。他伸手，指尖泛起极其柔和的暗光，在皎皎身上轻轻拂过，那点微不足道的碰撞不适瞬间消散。皎舒适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无妨，它无恙。”他将皎皎放回澜熙怀中，目光落在澜熙依旧紧蹙的眉心上，“你如此紧张它？”
澜熙抱着恢复活泼的皎皎，点点头：“它那么小，又只有我……”她的话语顿住，似乎意识到什么，没再说下去。但那份对陪伴的珍视，不言而喻。
枫秀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对怀中幼崽毫不掩饰的温柔与保护欲，心中某个角落，仿佛被极轻地触动了一下。这种纯粹的情感流露，在他所处的世界里，太过罕见。
“既如此，更应小心。”他淡淡道，语气却不自觉地比平日温和些许，“明日，我让人将这殿内边角，都以软绒包覆。”
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澜熙心头一暖。她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感激和些许依赖的笑容：“谢谢陛下。”
日子在这些细碎而柔软的片段中流过。皎皎在澜熙和枫秀的照料下，日渐活泼，毛色愈发雪亮，头顶的小鼓包也隐隐有长出小巧银角的趋势。
它成了澜熙生活中重要的慰藉，也无形中拉近了她与枫秀之间的距离。
枫秀享受着这种氛围。他看着澜熙在皎皎的陪伴下，笑容渐多，眉宇间的郁色渐少；看着她因照料幼兽而显得更加柔和生动；也看着她，在与他这些日益频繁的、带着不经意的亲近与关怀的互动中，眼中那份对他的依赖与隐约的好感，如同月光下的藤蔓，悄然蔓延。
是在精心培育一株独一无异的花，看着它在自己构筑的温室中，依循自己的意愿，缓缓绽放出预期的姿态，并从中获得一种隐秘的、全然的满足与愉悦。
他为她调整星空，为她寻来月光昙，为她找来皎皎，为她留意殿内边角……这些细微之处，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思量其背后的意味。
而在月华殿温暖的结界内，澜熙抱着毛茸茸的皎皎，望着庭院中盛放的、在模拟星光下流转着微光的灵植，偶尔会出神。
她依然想不起过去，依然对世界充满未知的茫然，但此刻，怀中温热的生命，殿内安宁静谧的环境，还有那个虽然总是带着距离感、却似乎无处不在关照着她的枫秀，让她空茫的心，仿佛找到了一丝可以暂时栖息的踏实感。
只是，在那些夜深人静、皎皎在她枕边蜷缩安睡时，她偶尔会梦见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漫天的梨花，一道清冷却温柔的黑色身影，无尽的黑暗与压迫……每次惊醒，都只有怀中皎皎柔软的皮毛和殿内恒定的宁神香气，将她拉回现实。
她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只能将其归咎于失忆带来的混乱。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在眼前的、真实可触的温暖与安宁上。
深渊之上的月光，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精心布置的夜空，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泛起一丝依赖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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