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本该是金菊满城、蟹肥桂香的惬意时节,却被一道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彻底撕碎了宁静。
“北狄新汗王亲率二十万铁骑,兵分三路,大举南侵!云州、朔州告急!”
消息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刮遍了朝堂上下,刮得每个人心头冰凉。烽火连天,边关数个重要军镇被围,求援的文书如同雪片,堆满了紫宸殿的龙案。
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连续数日,紫宸殿内的灯火彻夜未熄。争论、沉默、叹息,交替上演。主和派的声音在敌人赤裸裸的侵略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主战派虽慷慨激昂,但面对北狄蓄谋已久的倾国之兵,谁也不敢轻言必胜,镇国公等勋贵宿将的请战,也带着几分悲壮的未知。
就在这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个清朗却异常坚定的声音,穿透了层层焦虑:
“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兵部职方司主事周义手持一份连夜赶制的巨大北境舆图,越众而出。他身着那身略显陈旧的浅青官袍,身姿挺拔,面容清俊依旧,但眉宇间比一年前更多了几分沉静与锐气。
“周爱卿有何见解?”皇帝的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个年轻人,已经带给他太多意外。
周义在内侍的协助下展开舆图,那上面不仅标注了山川地形,更密密麻麻写满了敌我兵力部署、粮草路线、乃至北狄各部落首领的性情分析。他的手指划过舆图,声音清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
“陛下,诸位大人,固守待援,虽是常法,但于眼下北狄势大、意在速战之际,实乃下策!若任其围城攻坚,即便最终守住,我边境州县亦将十室九空,元气大伤!且北狄骑兵来去如风,若久攻不下,转而分化穿插,深入我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太子万煜适时发问,目光中充满鼓励。
周义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重重地点在北狄王庭的位置:“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直捣黄龙!”
殿内一片哗然!
“狂妄!我军野战尚不及北狄,如何主动出击?”
“黄口小儿,纸上谈兵!此乃亡国之论!”
面对潮水般的质疑,周义面色不变,指尖精准地点向几个关键节点,语速加快,如数家珍:“北狄虽众,却非铁板一块!其左路亲王兀术,勇猛骄横,与中军主帅素来不和;其后勤命脉,系于黑水河粮道,此处守备相对薄弱;其内部诸多部落,对新汗王的横征暴敛早已怨声载道!”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暗夜中的星辰:“臣之策,可分三步!其一,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将骄横的兀术所部引入狼牙谷险地,利用地利,设伏聚歼,断其一指!其二,遣一支精锐轻骑,长途奔袭,出其不意,断其黑水河粮道,使其大军如鲠在喉!其三,同时遣能言善辩之士,携重利,联络对汗王不满之部落,许以承诺,使其按兵不动,甚至……临阵倒戈!”
他环视众人,最后深深看向御座之上的皇帝,一揖到底:“此三策环环相扣,关键在于时机、地利,以及……我军执行之决心与魄力!若能成功,必可一举扭转战局,扬我国威!”
这番战略,大胆、冒险,却又并非空中楼阁。它建立在对敌情我势极致深入的了解之上,数据详实,逻辑严密。殿内一时陷入了寂静,连最初反对最激烈的人,也不禁盯着那幅详尽的舆图,陷入了沉思。
皇帝的目光死死锁在舆图上,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急速敲击,那是他陷入激烈思考时的习惯。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良久,他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
“好!就依此策!”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周义身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断与前所未有的信任:“周义!”
“臣在!”周义单膝跪地,背脊挺得笔直。
“朕命你为北征行军参军,赐天子剑,享监军之权!辅佐征北大将军赵崇明,全权负责此战方略之执行与临机决断!”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若此战功成,你便是首功!若败……”
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回到周义身上,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你当与边关将士,共存亡!”
将一国国运,压在一个年仅弱冠的寒门书生身上!这是何等惊人的信任,又是何等恐怖的压力!
周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涌的热血与悸动,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声音斩钉截铁,响彻大殿: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不负边关百姓期望!此去,不破北狄,臣誓不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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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下达,整个朝廷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周义以惊人的效率交接公务,查阅档案,点选随行人员。他没有时间儿女情长,甚至无法亲自去向那个深居宫闱的人儿道别。
只在离京前夜,他于灯下铺开素笺,凝神片刻,提笔蘸墨,只写了八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等我凯旋,凤冠霞帔。”
他将信笺仔细封好,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到了东宫太子手中。
长乐宫内,万姝从太子哥哥那里接过这封没有署名的信。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纸张质感时,她的心便已狂跳起来。展开一看,那八个字如同带着他的体温和决心,瞬间撞入了她的心扉。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模糊了字迹。她将信笺紧紧、紧紧地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远方他的心跳。她走到窗边,望着北方沉沉的夜色,那里星辰寥落,却有一颗格外明亮。
“我等你。”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为我披上凤冠霞帔。”
她知道,他此行,不仅仅是为国征战,更是为他们渺茫却执着的未来,去搏一个坚实如山的基石,去争一个无人再可置喙的荣耀。
翌日黎明,大军开拔。周义一身轻甲,外罩官袍,骑在马上,于晨光熹微中回首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城,随即毅然转身,汇入了滚滚铁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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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残酷,远非纸上谈兵可比。北境苦寒,风沙如刀。北狄铁骑的凶悍超乎想象,其来去如风的战术,更让初至军中的周义感受到了理论与现实的巨大差距。
他提出的策略,在最初的几个月里,虽偶有奇效,挫败了北狄几次小规模的试探,但也遭遇过惨痛的挫败。一次对敌方部落的策反,因低估了其首领的顽固而失败,导致一支前去接应的部队损失惨重;一次对极端风雪天气的预判不足,使得一支偏师在迂回途中受困,折损了不少人马。
军中质疑之声再起,甚至比在京城时更为露骨。那些刀头舔血的将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秀才监军”。
周义没有辩解,更没有气馁。他将所有冷嘲热讽都咽下,化作更加勤勉的动力。他彻底摒弃了监军高高在上的姿态,换上与普通士兵无二的粗布戎服,深入最艰苦的前沿营垒,与士卒们挤在同一个帐篷里,啃着同样粗粝的干粮,听着他们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战斗的细节、敌人的特点、边关的苦楚。
寒来暑往,他在边关的风沙、冰雪与烽火中磨砺。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掌心磨出了厚厚的茧子,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星的眼眸,如今沉淀了更多的沉稳、坚毅以及对这片土地和将士们深切的关怀。他不仅能准确地指出某个哨位布置的视觉死角,还能动手改良守城的弩机,甚至能用几句刚学会的北狄方言,让被俘的敌军军官露出惊讶的神色。
渐渐地,底层士卒看他的眼神变了,从疏远到好奇,从好奇到信任。主帅赵崇明,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也从最初的公事公办,转为暗自颔首,再到后来的刮目相看,甚至在一些关键决策上,会主动征询他的意见。
战局在漫长而痛苦的拉锯中,悄然发生着变化。进入战争的第二个年头,通过对无数琐碎情报——诸如某个部落上缴的牛羊数量锐减、王庭贵族奢侈品的输入渠道变化、甚至是被俘小兵抱怨军饷拖欠的牢骚——的交叉分析和深入研判,周义敏锐地捕捉到,北狄新汗王为了支撑这场庞大的战争,正不断压榨其附属部落,内部矛盾已如堆积的干柴,只差一粒火星。
是时候了!
他再次向赵崇明提出了那个曾被暂时搁置的、最大胆也最冒险的计划——长途奔袭,直捣王庭!
铺开最新的沙盘,周义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坚定,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将军,北狄主力被我们牢牢牵制在前线,其王庭守备前所未有的空虚!内部矛盾一触即发!此时若有一支奇兵,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王庭,不仅可毁其根基,更能点燃其内部矛盾的熊熊烈火!此策若成,可一战定乾坤!”
赵崇明看着沙盘上那条需要穿越茫茫草原、无尽风险的奔袭路线,眉头紧锁,呼吸粗重。这简直是一场豪赌!赌上的不仅是三万精锐的性命,更是整个战局的走向!
“太冒险了!周参军,你可知道,一旦被发觉,这支孤军便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赵崇明的声音沉重。
“大将军!战机稍纵即逝!”周义上前一步,手指重重地点在王庭的位置,眼神灼热,“北狄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打出这决定性的一击!若因犹豫而错失良机,待其缓过气来,我军旷日持久,粮草、士气都将难以为继!请大将军允准!此战若败,周义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以死谢罪!”
看着他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绝,想起他这一年多来算无遗策的表现,赵崇明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跺脚,须发皆张:“好!老夫就与你,赌上这一把!赌赢了,你我名垂青史!赌输了,老夫陪你一起向陛下请罪!”
计策已定,接下来便是雷霆般的执行。周义亲自参与了奔袭队伍的选拔,他举荐了以勇毅果敢、忠诚可靠著称的骁骑将军李敢为主将。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他与李敢及几名核心将领,在油灯下对着地图反复推演了无数遍路线,预设了各种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及应对方案,确定了详细的联络信号和接应地点。
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万精锐铁骑,人衔枚,马裹蹄,所有反光的器物都被遮盖,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从一条仅有少数老边军才知道的隐秘小道,悄然绕过了北狄主力防线的重重关卡,如同一支利箭,直插草原腹地,射向那遥远而辉煌的北狄王庭!
而周义,则留在了中军大帐。他的战场,在这里。面前的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奇袭队伍每一步的预定进程,以及正面战场需要做出的相应配合。他几乎不眠不休,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他分析着每一份从前线传回的情报,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不放过。他不断与赵崇明推演,调整着正面战场的部署,时而佯攻,时而后撤,将“牵制”二字的艺术发挥到极致,力求将北狄主力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为那支深入虎穴的孤军,创造最宝贵的机会。
等待的日子,比亲自上阵冲杀更加煎熬。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前线战事时有反复,坏消息偶尔传来,关于奇袭队伍的消息却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断绝。大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连赵崇明都开始焦躁地踱步,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唯有周义,依旧如同定海神针。他常常独自站在帐外,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一站就是许久。他的冷静,并非源于盲目的自信,而是基于对李敢能力的信任,对己方情报的判断,以及对那条隐秘路线的反复验证。他的镇定,感染着周围的人,勉强维系着大军摇摇欲坠的信念。
直到那个霜浓雾重、寒意刺骨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浓雾,洒在辕门哨塔上士兵冻得通红的脸庞时——远处,视线所能及的最远的那个烽火台,猛地蹿起了第一道狼烟!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三堆狼烟!约定好的,象征奇袭成功的信号!
“成功了!他们成功了!”瞭望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呐喊,声音穿透了浓雾,传遍了整个大营!
一直如同石雕般站在帐外的周义,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一直紧绷的、几乎看不出表情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形容的光彩,如同拨云见日!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大步走入中军帐,对早已激动得站起身的赵崇明,只说了两个字:
“总攻!”
压抑了太久的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养精蓄锐已久的大晟军队,如同开闸的洪水,向着那已然因王庭被毁、内部陷入混乱与恐慌的北狄大军,发起了最后的、摧枯拉朽的总攻!
兵败如山倒!失去指挥中枢、军心彻底溃散的北狄军队,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或降或逃,一败涂地!持续经年、耗资无数的北境大战,最终以一场堪称教科书般的谋略胜利,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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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八百里加急的捷报,由信使一路高喊着“大捷”冲入京城时,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北境大捷!王庭被毁!北狄溃败!”
“是周参军!是周监军的神机妙算!”
“我们赢了!天佑大晟!”
消息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点燃了所有百姓的激情。人们涌上街头,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茶馆酒肆里,说书人迫不及待地拍响了惊堂木,开始演绎“周参军运筹帷幄,李将军千里破庭”的传奇故事。周义的名字,在这一刻,真正响彻云霄,与“英雄”二字紧紧相连。
皇宫深处,接到捷报的皇帝,仰天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多日紧锁的眉宇彻底舒展开来。而长乐宫中,万姝屏退左右,独自对着北方,泪流满面。那泪水,是喜悦,是骄傲,是漫长等待后终于落地的狂喜与无尽的后怕。
当凯旋的号角,终于在数月后,再次响彻京城的天际,整个城市万人空巷。皇帝携太子、宗室、文武百官,身着隆重的礼服,亲至城外十里长亭相迎。旌旗蔽日,仪仗煊赫,黄沙铺道,净水泼街。
在万千百姓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凯旋的大军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为首的征北大将军赵崇明之后,便是那个如今已名满天下的身影——周义。
他换下了征战时的甲胄,身着象征高级文官的绯色袍服,身姿比几年前离去时更加挺拔伟岸,宽肩窄腰,仿佛能撑起一方天地。他的面容被边关的风霜雕刻得棱角愈发分明,肤色是久经日晒的健康的麦色,下颌线条紧抿,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曾经的清冷孤高,如今化为了深不见底的沉稳与历经生死、看透世情的洞明。他骑在神骏的战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欢呼的人群,无喜无悲,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队伍在御驾前停下。周义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流畅,带着军人的干脆。他稳步上前,在距离御驾十步之处,撩袍,跪地,动作一丝不苟,声音清朗沉静,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臣,周义,奉旨北征,幸不辱命!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北狄已破,王庭已毁,其主力溃散,边境暂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早已起身,不待他行完全礼,便已快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皇帝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臂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欣慰,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爱卿辛苦了!快快平身!”皇帝的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卿真乃朕之肱骨,国之柱石!有此栋梁,实乃我大晟之幸!”
这一刻,无数道目光——崇敬、狂热、嫉妒、复杂——聚焦在周义身上。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几年前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寒门书生,已然凭借这不世之功,一跃成为了帝国最耀眼的新贵,一颗无人能够撼动的政治星辰。
盛大的凯旋仪式持续了整整一日。当晚,宫中设下庆功御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自不必细表。
翌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金殿封赏。
紫宸殿内,庄严肃穆。征北大将军赵崇明及一众有功将领依次受赏,加官进爵,赏赐丰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荣耀。
最后,轮到了周义。
“兵部职方司主事,北征行军参军周义,听封——”内侍监拖长了尖细的嗓音,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周义出列,行至殿中,撩袍,跪倒,垂首静听。
“周义临危受命,洞察敌情,献策定计,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涉险,砥柱中流,终建不世之功,扬我国威,安我边境,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心甚慰,天下共睹!”
“特封周义为——靖北侯,世袭罔替,以彰其赫赫战功。”
“授太子少保,教导辅弼,以卿之才德,启迪储君!”
“赐丹书铁券,享入枢密院参赞军机之权,为国谋划!”
“另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京中敕造侯府一座,以资嘉奖!”
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封赏,每念出一项,都引起殿内一阵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呼。侯爵!太子少保!枢密院!丹书铁券! 这是真正的位极人臣,恩宠冠绝当世!而且,这并非仅仅因为皇帝的偏爱,更是他用实实在在的、挽救国家于危难的功绩换来!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不得不低下头颅,承认这个年轻人,已然站在了他们许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臣,周义,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周义深深叩首,声音沉稳,听不出半分得意与骄狂。
封赏已毕,殿内却无人散去。一股微妙而期待的气氛在流淌。所有人都知道,还有最后,也是最圆满的一件大事,即将尘埃落定。
果然,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满殿群臣,最终落在依旧跪在殿中的周义身上,脸上威严尽去,换上了一丝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慈祥的笑容。
“周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周义起身,垂手恭立。
“爱卿可知,”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中,“朕当初为何力排众议,破格用你?又为何,明知北境凶险,仍准你随军出征,委以重任?”
周义微微躬身:“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皇帝笑了笑。
“因为朕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不仅仅是才华,更是一种风骨,一种无论身处何等逆境,都不肯折腰的傲气;一种无论面对何等诱惑,都坚守本心的纯粹;以及……最重要的,一种‘担当’!”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对江山社稷的担当!对自身信念的担当!以及……对一份超越身份、不为世俗所容的情感的担当!”
“昔日,你曾在这金殿之上,面对千夫所指,言道‘不负朝廷,亦不负公主’。”皇帝的目光转向了珠帘之后,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今日,你已用你的赫赫战功,你的忠肝义胆,你的智谋韬略,证明了你的承诺!你已堂堂正正,立于这朝堂之巅!你的功勋,你的品格,已足以让天下人闭嘴!已无人可再质疑,你周义,配得上这世间最璀璨的明珠,朕最珍爱的女儿!”
他朗声宣召,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喜悦与决断:
“永宁公主万姝,上前听旨!”
殿侧那厚重的、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珠帘,被两名宫娥缓缓掀开。盛装打扮的万姝,在众人瞩目下,一步步缓缓走入金殿。
她身着唯有最隆重场合才会穿戴的大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袍服上以金线彩丝绣着百鸟朝凤的繁华图案,流光溢彩,华贵不可方物。头戴九龙四凤冠,珠翠环绕,步摇轻颤,映衬得她面容愈发晶莹如玉,明艳照人。她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然而当她走到殿中,与周义并肩而立,抬起眼眸望向他时,那眼中蕴含的万千情意、如水温柔、以及历经漫长等待终见月明的璀璨星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庄严的大殿。
周义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无需任何言语。几年的分离,无数的艰辛,此刻都化作了彼此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默契。
皇帝看着殿下这对璧人,一个是他倚重的栋梁,一个是他疼爱的明珠,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欣慰。他拿起内侍早已恭敬捧上的另一卷明黄圣旨,亲自展开,用最为洪亮、最为庄重的声音,宣读道:
“咨尔靖北侯、太子少保周义,英才盖世,忠勇无双,功在社稷,德配其位!尔永宁公主万姝,朕之嫡女,毓质名门,柔嘉维则,慧质兰心!尔二人,良缘天作,佳偶自成,情谊深重,感朕肺腑!”
“今,顺应天意,俯察民心,特赐婚于尔等,许配周义为妻,永结秦晋之好!”
“着钦天监择选吉日,礼部郑重操持,于宫中完婚,昭告天下!”
“为贺公主出降,特赏食邑千户,以添妆奁,彰朕爱女之心!”
“周义既尚公主,依制加封驸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