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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雨中共伞

公主,请自重!

秋雨初歇,青石板路面上残留着深深浅浅的水洼,映照着雨后澄澈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却驱不散青松书院门廊下,那片刻凝滞的氛围。

周义撑着那把半旧的油纸伞,护送永宁公主登上马车,直至车帘落下,轱辘声远去,他仍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柔荑微凉的触感,鼻尖萦绕着她披风上清甜的暖香,与这雨后清冷的空气格格不入。

“周兄……真是,深藏不露啊。”一个略带干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寂静。

周义倏然回神,转身,看见同窗赵铭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眼神里交织着惊讶、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赵铭出身商贾之家,虽比周义宽裕些,也同属寒门阵营,平日与周义还算说得上几句话。

周义的脸色瞬间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是耳根处一抹未褪尽的薄红,泄露了他方才的不平静。他收起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没有回应赵铭那句意味不明的调侃,只微微颔首,便抱着书匣和那本至关重要的《策论通解》,低头快步离开。

他走得很快,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街道两旁,零星还有未散去的学子,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夹杂着窃窃私语。他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公主、等待、共伞……这些词汇足以编织出无数香艳或势利的想象。

那些目光,比秋雨更冷,更黏稠,让他如芒在背。

他知道,从他为她撑伞的那一刻起,某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他试图筑起的高墙,在那双浸染雨水却执拗望向他的眼眸前,不堪一击。他亲手打破了自己设定的界限。

回到永平坊那间低矮的杂物房,舅母王氏正坐在院中嗑瓜子,见他回来,斜睨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哟,我们的大贵人回来了?今儿个又是哪位贵人相送啊?这伞瞧着可不像是咱家的破烂货色。”

周义懒得理会,径直回了房,将门闩上。世界终于清静下来。

他背靠着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策论通解》上,封面的潮气尚未完全散去。他走过去,指尖抚过封面,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翻开了书页。

密密麻麻的“周义”二字,再次冲击着他的视觉。少女的心事,如此直白,如此滚烫,几乎要灼伤他的指尖。他快速翻动书页,发现并非所有空白处都写了名字,在一些重要的策论段落旁,竟还有用朱笔写下的娟秀小字,或是对观点的补充,或是提出的疑问,虽略显稚嫩,却可见是认真读过、思考过的。

她并非仅仅将这本书当作传递心意的工具。她是真的,试图了解他所在意的世界。

这个认知,让周义心中那复杂的情绪里,悄然渗入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他摩挲着书页上那清秀的朱批,眼前仿佛浮现出她灯下蹙眉思索、时而恍然、时而困惑的模样。

“何苦如此……”他再次无声地问出这句话,却不再带有最初的抗拒与恼怒,只剩下满满的、沉甸甸的无奈,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周义在书院门外为永宁公主撑伞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秋风更快地吹遍了书院的每个角落。

寒门学子们的心态颇为微妙。一方面,他们羡慕周义的“机遇”,若能得公主青眼,无疑是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捷径,足以改变整个家族乃至后代的命运。另一方面,他们又有些不齿与隐隐的嫉妒,觉得周义平素清高自许,最终不也还是走上了“攀附”之路?往日那些因他才华而生的敬佩,此刻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我就说嘛,哪有什么真正的清高,不过是待价而沽罢了。”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肯屈尊降贵,周义岂有拒绝之理?换做是你我,只怕早就……”

“只是如此一来,他周义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周义吗?日后科考,就算高中,只怕也难逃幸进之名。”

此类议论,在茶余饭后,在学子斋舍间,悄然流传。

而与周义同住一坊,也在青松书院就读的赵铭,感受最为直接。往日里,他与周义虽不算至交,但路上遇见也会点头寒暄几句。可如今,他再与周义打招呼时,周义只是更加沉默地点头回应,脚步不停,仿佛急于摆脱什么。赵铭心中了然,那是一种身处漩涡中心的本能防御。

这日散学,赵铭与几位同是寒门出身的学子同行,有人提起周义,语气酸涩:“如今周兄可是公主面前的红人了,怕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穷酸同窗了。”

赵铭叹了口气,难得地为周义辩解了一句:“公主青睐,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周兄……或许亦有他的难处。”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明白,从周义选择撑起那把伞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根钢丝,两边皆是深渊。

相较于寒门学子的复杂心态,书院中那些出身世家勋贵的子弟,对此事则多是嗤之以鼻,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以镇国公世子李弘为首的几个纨绔,更是将此当作一桩笑谈。

“永宁公主到底是年纪小,见识少,竟被一个寒门书生迷住了眼。”李弘把玩着手中的玉扇坠,语气轻佻,“那周义,除了一张脸尚可,还有何能?也配得上公主金枝玉叶?”

旁边一人附和道:“世子所言极是。不过是公主一时新鲜,拿他解闷罢了。待公主腻了,他该滚回哪里,还得滚回哪里去。”

“只怕他心存妄念,借此攀附,坏了公主清誉。”另一人故作忧心。

李弘冷哼一声:“他敢!一个无根无基的穷书生,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公主不过是一时贪玩,我等且看着,这出戏能唱到几时。”

在他们看来,周义与公主,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短暂的交集,不过是一段不合时宜的插曲,注定会随着公主的成熟或皇帝的干预而戛然而止。周义的努力与挣扎,他的才华与风骨,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可供消遣的谈资,甚至是不自量力的笑话。

皇宫,坤宁宫。

皇后沈氏端坐在窗边,听着心腹嬷嬷低声禀报着宫外最新的动向。当听到“公主书院外苦等”、“周义撑伞相送”时,皇后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凤眸中掠过一丝冷厉。

“看来,本宫之前还是太过宽纵了。”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渗人的寒意,“原以为她年纪小,新鲜劲儿过了便罢,如今看来,倒是愈发不知分寸了。”

嬷嬷垂首道:“娘娘,那周义似乎也并非主动攀附之人,几次三番拒绝公主赏赐,此次……或是情势所迫。”

“情势所迫?”皇后冷笑一声,“好一个情势所迫!他若真有风骨,便该以死明志,彻底断了姝儿的念头!如今这般半推半就,不过是权衡利弊后,觉得尚可一搏罢了!寒门子弟,心思最深!”

她放下佛珠,端起手边的珐琅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太子那边近日如何?”

“太子殿下似乎……对此事乐见其成?前次还亲自为公主送过汤水。”嬷嬷谨慎地回答。

皇后眉头蹙得更紧:“煜儿性子温和,又疼爱妹妹,难免纵容。罢了,此事本宫自有主张。”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去,传户部侍郎沈明德的夫人明日进宫说话。就说本宫新得了几匹蜀锦,请她来一同鉴赏。”

沈明德是皇后的远房族弟,其女沈玉柔,年方十五,素有才名,容貌秀丽,性情温婉,在京中贵女中颇受赞誉。

嬷嬷心领神会,立刻应下:“是,娘娘。”

皇后的目光投向窗外,秋意渐深,庭院中的菊花开得正盛。有些不该有的枝蔓,是该适时修剪了。她不会明着阻止女儿,那只会适得其反。但她可以不动声色地,为女儿展现一条更“正确”、更“合适”的道路。

东宫,毓庆殿。

太子万煜自然也听闻了妹妹与周义“雨中共伞”之事。他放下手中的奏报,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丫头……还真是……”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反而带着点纵容的无奈。

贴身内侍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要提醒公主殿下,注意些分寸?”

万煜摆了摆手:“不必。姝儿性子虽直,但并非不懂事。她既已做到如此地步,那周义也并非全无反应,我们过多干涉,反而不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况且,那周义……孤观其言行,倒不似那等奸猾之徒。若他真有才学,能凭自身本事挣个前程,倒也……未必完全不可。”

作为储君,他需要考虑的远比情感更多。寒门与士族的平衡,一直是朝堂上的重要议题。若周义真能成为寒门学子中的一个标杆,又能对姝儿真心以待,于公于私,或许并非坏事。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周义必须有真才实学,并能经受住随之而来的所有压力与考验。

“继续留意着,若无过分之举,便由他们去吧。”万煜最终吩咐道。

长乐宫内,气氛却与坤宁宫的冷凝、东宫的审慎截然不同。

万姝回来后,虽衣裙下摆和鞋袜微湿,发梢也带着潮气,但她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明媚笑容,仿佛雨后初绽的海棠,娇艳欲滴。

“锦书!琴画!你们看到了吗?他……他主动给我撑伞了!还牵我的手!虽然就一下下……”她兴奋地在殿内转着圈,声音里满是雀跃,“他还让我以后别再那样等了,他担心我着凉,担心我名声呢!”

锦书和琴画看着公主这般开心,也由衷为她高兴,连忙取来干爽的衣物为她更换,又端上驱寒的姜茶。

“公主,这下您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锦书笑着道。

万姝捧着温热的姜茶,用力点头:“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她小口喝着姜茶,辣意从喉咙一路暖到心里,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兴奋过后,她开始盘算起来。

“他收了书,也……也算接受我的心意了。”万姝脸颊微红,“接下来,我该做点什么呢?总不能……总是我去找他吧?”她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少女的羞涩。

琴画建议道:“公主,既然周公子潜心备考,公主或可从这方面着手?比如,寻些珍贵的典籍注释,或是历年优秀的科考程文?”

万姝眼睛一亮:“对!这个好!既帮了他,又不显得我太过……缠人。”她立刻起身,“我去找太子哥哥!他那里肯定有好多好东西!”

她像一只快乐的鸟儿,迫不及待地飞向了东宫,去为她那颗刚刚萌芽的爱情种子,寻找更肥沃的滋养。

秋雨过后,京城似乎并无不同。市井依旧喧嚣,朝堂依旧运转。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周义在书院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形的屏障。他更加沉默,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备考中,那本写满他名字和朱批的《策论通解》成了他最重要的读物。每一次翻阅,心情都复杂难言。

万姝则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开始筹划着下一次“不经意”的关怀。她尚未察觉,母后宫中那看似寻常的赏菊邀约背后,暗藏着怎样的机锋。

而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关于公主与寒门书生的故事,正以不同的版本流传着。有人艳羡,有人鄙夷,有人等待,有人谋划。

一把小小的油纸伞,撑开的,不仅仅是那一方短暂的晴空,更是一个波澜云诡的局面。前路是锦绣,还是荆棘,无人知晓。

唯一确定的是,他逃她追的戏码,在秋雨停歇后,进入了新的篇章。插翅难飞的他,和志在必得的她,都已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再难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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