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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宫墙惊鸿

公主,请自重!

初春的阳光,如同最细腻的金沙,透过繁复的雕花木窗,洒在光华可鉴的金砖地面上。寝殿内,熏香袅袅,是万姝最爱的鹅梨帐中香,甜暖中带着一丝清冽,一如她此刻表面平静,内里却躁动不安的心绪。

“永宁公主,您慢点儿!”贴身大宫女锦书手捧着一套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跟在万姝身后,语气满是无奈。

万姝却只着一身利落的胡服骑装,绯红色的衣料衬得她肌肤胜雪,腰肢束得不盈一握,墨玉般的长发也简单编成一根长辫,垂在脑后,随着她的脚步活泼地甩动。她正对着一面巨大的西洋玻璃镜,左右端详,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一丝不耐。

“整日里都是这些繁复宫装,重重叠叠,走路都迈不开步子,烦也烦死了。”她对着镜子皱了皱挺翘的鼻子,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还是这身自在。快去备马,我要去马场!”

“公主,今日尚仪局的女官还要来讲解《女诫》……”另一名宫女琴画小声提醒。

“《女诫》?”万姝转过身,杏眼圆睁,随即挥了挥手,带着一种天真的蛮横,“就说我身子不适,歇下了。那玩意儿听得人头疼,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她是谁?她是万姝,大晟王朝最尊贵的嫡公主,封号“永宁”。自她降生起,便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苗,兄长们也都让着她,宫人更是无不敬着、捧着。这深宫高墙,锦绣堆砌,却似一个华美的牢笼。她渴望的是宫墙外的天地,是纵马驰骋的自由,而非整日困在四方天内,学着如何做一个循规蹈矩的模板公主。

见她心意已决,锦书和琴画对视一眼,皆知劝不动,只得依言去准备。

皇家马场位于宫苑西北角,地势开阔,草皮经过精心养护,四季常青。万姝的坐骑“逐月”,是一匹通体雪白、唯有四蹄泛着淡淡金黄的西域良驹,神骏非常,是去年她生辰时,父皇特意遣使臣从千里之外为她寻来的。

见到主人,逐月亲昵地打了个响鼻,用头蹭着万姝的手心。

万姝抚摸着它光滑的颈侧,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方才在寝殿里的那点憋闷一扫而空。只有在这里,在逐月的背上,她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拘无束、风驰电掣的快意。

“逐月,今日我们好好跑一圈!”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优美,显然骑术精湛。

缰绳一抖,双腿轻夹马腹,逐月便如一道离弦的银箭般射了出去。风声在耳畔呼啸,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身后宫人们紧张的目光。宫规森严,公主如此纵马,若有丝毫闪失,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得掉脑袋。

万姝却不管这些,她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刺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她绕着马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绯红色的身影在绿色的草场上划过一道亮眼的痕迹。

然而,变故陡生。

就在万姝策马经过马场边缘,靠近连接宫外巷道的一处偏门时,墙外不知哪家工匠正在施工,一声巨大的、刺耳的木材断裂声猛地炸响!伴随着还有工人们惊慌的呼喊。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狠狠刺入了逐月敏感的耳中。

“唏律律——!”逐月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前蹄骤然扬起,整个马身几乎人立起来!

万姝猝不及防,全靠下意识死死攥住缰绳才没被甩下去。但受惊的逐马已然失控,它不再听从主人的指令,像疯了一样,调转方向,朝着那扇因日常运送草料而未完全落锁的偏门冲撞过去!

“公主!!”锦书、琴画以及一众内侍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四起。

守门的侍卫试图阻拦,但逐月受惊之下力道惊人,竟直接撞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驮着万姝,冲出了宫墙!

宫墙之外,是纵横交错的坊市街道。虽然靠近宫禁,行人相对稀少,但也绝非可以纵马狂奔之地。

逐月彻底疯了,沿着青石板路狂奔,马蹄铁敲击地面,发出急促而混乱的“哒哒”声,在相对安静的街巷里显得格外惊心。

“逐月!停下!快停下!”万姝伏低身子,紧紧抱住马颈,试图控制住它。但平日温顺的伙伴此刻力大无穷,根本不理会她的指令。风声灌耳,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变得模糊。她能感觉到逐月肌肉的剧烈颤抖,能听到它粗重惊恐的喘息。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不怕骑马,甚至享受速度,但这种完全失控的狂奔,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要么是逐马力竭倒地,要么是撞上行人或障碍物,后果不堪设想!

“让开!快让开!”她只能尽力呼喊,提醒前方可能出现的行人。

街上的百姓见到一匹失控的骏马驮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狂奔而来,纷纷惊恐避让,惊呼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于一条狭窄的巷道拐角,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闪出。那是一个提着书匣的年轻人,看样子正要回家。

“闪开!快闪开!”万姝用尽力气大喊,心中一片冰凉。完了,要撞上人了!

然而,预料中的人仰马翻并未发生。

那青衫书生在听到马蹄声和呼喊声的瞬间,反应快得惊人。他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地僵在原地或盲目后退,反而极其冷静地向侧面敏捷地跨出一步,精准地避开了马头的正面冲撞。同时,在逐月与他擦身而过的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一个让万姝,也让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并未试图去抓缰绳——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了马头侧后方,连接马辔头的那根皮质缰绳!在逐月因狂奔而扬起的前蹄再次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探出手,不是抓,而是用一种巧妙的角度和力道,将手中的硬木书匣的提手,闪电般套进了那根飞扬的缰绳之中!随即手腕猛地一旋,将书匣在缰绳上绕了两圈,同时身体借力向后一沉,双脚死死钉在地面。

这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

“绷——”

缰绳瞬间被书匣卡死、绷紧!一股巨大的、横向的拉扯力通过缰绳传递到马辔头上,强行改变了逐月狂奔的方向。

“唏律律——!”

逐月发出一声更加痛苦和困惑的嘶鸣,头颅被这股力量拽得偏向一侧,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带偏。它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在原地打了个半个旋儿,马蹄在青石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溅起点点火星。

马背上的万姝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离心力传来,缰绳瞬间勒紧了手心,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再也坐不稳,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没有预想中摔在冰冷坚硬石板上的剧痛。

在她落下的方向,那个刚刚以惊人之举阻滞了惊马的青衫书生,几乎在她脱鞍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肉垫。

“砰!”

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万姝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怀里,冲击力让两人在地上滚了半圈才停下。尘土沾染了华美的胡服,发辫也散乱开,几缕发丝黏在了她惊魂未定、微微汗湿的脸颊上。

逐马在被强行扭转方向后,似乎也耗尽了部分冲力,加上受惊过度,在原地焦躁地踏着步子,喘着粗气,不再狂奔。

周围死寂了一瞬,随后是更大的喧哗。宫里的侍卫和内侍们连滚爬爬地追了上来,看到公主摔倒在地,一个个面无人色,“公主!公主殿下!”的惊呼声带着哭腔。

万姝却恍若未闻。

她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都聚焦于身下传来的触感,以及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她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下意识地撑起身子,手掌按在对方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实的胸膛上。抬眼望去,撞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像她见过的任何王孙公子,他们的眼中或带着谄媚,或带着敬畏,或带着欲望。这双眼睛,却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清冷,疏离,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疲惫。此刻因刚刚的剧烈冲击而微微蹙着眉,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吃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波澜不惊的镇定,仿佛刚才那番生死一线的惊险,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需要冷静处理的小事。

他的面容算不上顶顶俊美,却极其清朗端正。眉宇如远山含黛,鼻梁挺直,唇色有些淡,紧抿着,透着一股不容折辱的倔强。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更衬得那双眼睛黑得惊人。几缕碎发因方才的翻滚垂落额前,添了几分狼狈,却无损他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这喧嚣街市格格不入的书卷气与……孤高。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肘部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磨损痕迹,但异常干净整洁。身型清瘦,隔着衣料,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下坚硬的骨骼和并不算厚实、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肌肉线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万姝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身下之人,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同样有些紊乱的心跳。男性的、陌生的、带着尘土和淡淡墨香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极具侵略性却又莫名令人安心的味道。

“殿……殿下……”锦书和琴画连滚爬爬地扑过来,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想要将她扶起。

万姝却恍若未闻,她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张脸上,那双眼里。她看到对方因她的注视而微微蹙了蹙眉,随即移开了视线,不与她对视,那苍白的耳廓,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在不好意思?

这个认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万姝从未起过波澜的心湖,荡开了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放肆!还不快放开公主!”侍卫首领赶到,见公主竟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虽是为了救人),顿时惊怒交加,厉声喝道,同时伸手就要去拉扯那青衫书生。

周义——万姝此刻尚不知他的名字——在侍卫的呵斥声中,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立刻松开了原本因承受冲击而下意识环在万姝腰侧的手,甚至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起身。动作克制而守礼,没有丝毫逾矩。

万姝被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手心传来刺痛,她低头一看,白皙柔嫩的手掌因死死攥住缰绳而被磨破了皮,渗出血丝,火辣辣地疼。膝盖和手肘也在落地时磕碰得不轻。

“公主,您受伤了!”锦书看到血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侍卫首领更是冷汗直流,“快!快传太医!把这狂徒拿下!”他指向正默默站起身,拍打着身上尘土的周义。

几名侍卫如狼似虎地就要上前。

“住手!”万姝猛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喘息,却自有不容置疑的威仪。

所有动作瞬间停滞。

万姝推开搀扶她的宫女,忍着身上的疼痛,上前一步,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青衫书生身上。他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即便袍子沾了尘土,显得有些狼狈,却并不显局促。面对侍卫的呵斥与包围,他脸上没有什么恐惧,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早已习惯世间不公的漠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刚才是你救了我?”万姝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好奇。

周义这才抬眸,正式看向这位传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永宁公主。眼前的少女鬓发散乱,衣衫沾尘,脸上还带着惊惧后的苍白,但那双杏眼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蛮横无理,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种他看不懂的、灼热的光芒。他飞快地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拱手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草民情急之下,冒犯公主凤体,罪该万死。”他的声音清冽,如同山间冷泉,平稳得听不出太多情绪,“并非有意相救,只是本能反应,望公主恕罪。”

他说的是“冒犯凤体”,是“恕罪”,而非居功。

万姝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宫里的、朝堂上的人,哪个不是千方百计想在她面前露脸、邀功?这般急着撇清关系、甚至自请其罪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本能反应?”她歪了歪头,忽略掉手心的疼痛,走近两步,几乎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的阴影,“你那一下,可不像是普通书生的本能反应。很厉害嘛。”

她的靠近带来一阵清甜的香风,与这市井的尘土气截然不同。周义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后仰,与她拉开些许距离,语气依旧平淡:“家中早年曾有马匹,略懂一些应对之法。雕虫小技,不敢当公主谬赞。”

这时,一个侍卫将那个卡在缰绳上、已经有些变形的硬木书匣取了下来,恭敬地递给万姝。书匣朴实无华,边角甚至因常年使用而磨得光滑,提手处因刚才的巨力而有了裂痕。

万姝接过书匣,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厚厚的书籍。她用手指摩挲着那裂痕,可以想见刚才那一瞬间的力量有多大。若不是这人反应机敏,手法巧妙,光是徒手去拉,恐怕胳膊都会被缰绳绞断。

“你的书匣坏了。”她举起书匣,看着他。

“无妨。”周义看了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书籍无损便好。”

竟是更关心书?

万姝心中的好奇更盛。她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衣袍,掠过他因长期握笔而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最后落回他清冷的面容上。

“你叫什么名字?”她直接问道。

周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片刻后,才低声道:“草民周义。”

周义。万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很简单,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敲在了她的心扉上。

“周义……”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对方耳中。她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今日你救驾有功,”万姝扬起下巴,恢复了几分公主的架势,但眼底的光芒却越发璀璨,“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官职田亩,只要本公主开口,父皇无有不允。”

这是天大的恩典。周围的侍卫宫人无不露出羡慕之色。救驾之功,足以让一个寒门子弟一步登天。

然而,周义却再次拱手,深深一揖:“公主厚爱,草民心领。然救驾之事,实属巧合,不敢居功。草民一介布衣,无功无德,不敢受此厚赏。且草民还需温书备考,不敢分心他顾。恳请公主允准草民告辞。”

他拒绝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急于摆脱麻烦的疏离。

万姝愣住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甚至带着点避之不及的态度拒绝她的赏赐。不是因为清高,也不是因为害怕,他那眼神深处,分明写着“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的淡漠。

一股说不清是恼怒还是挫败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后燃起的、更加浓烈的兴趣。

“你要参加科考?”她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

“是。”周义惜字如金。

“好。”万姝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云破月来,娇艳明媚,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那本公主就预祝周公子,金榜题名。”

她将那只破损的书匣递给旁边的锦书:“收好。”然后,不等周义再说什么,转身对侍卫首领吩咐:“派人送周公子回去。再查查,他住在哪里。”

“公主……”周义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万姝回眸,眼波流转,“本公主关心一下救命恩人的安危,不行吗?还是说,周公子连这份心意也要拒绝?”

她的语气带着公主的娇蛮,眼神却清澈坦荡,让人无法拒绝。

周义唇瓣动了动,最终只是再次一揖:“……谢公主。草民告辞。”

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已经空了的书匣,转身,青衫背影在春日暖阳下,却透着一股料峭的孤寒,很快消失在巷口。

万姝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手心的刺痛再次传来,她却浑不在意。

“回宫。”她吩咐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和……期待。

逐月已经被安抚下来,被侍卫牵着。万姝没有再看它一眼,她的心思,早已被那个叫做“周义”的寒门书生全部占据。

回宫的路上,她坐在轿辇中,看着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高墙之外的世界,原来是如此有趣。

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那克制守礼的姿态,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还有那在危急关头爆发出的、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力量……一切都与她过去十几年生命中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

像一本装帧朴素、却内容深邃孤本典籍,引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翻阅。

“周义……”她再次于唇齿间无声地咀嚼这个名字,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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