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刚踏进书房，侯大人便将一份帖子狠狠拍在案上，墨砚被震得跳了跳，墨汁溅出几滴，落在明黄的封面上。

“你自己看！”他声音里裹着怒意，“宫里的事刚过，柳姨娘就收到娘家递来的信，说柳家二公子在江南任上被人参了一本，说他贪墨赈灾款，证据竟牵扯到三年前你母亲陪嫁的那批字画！”

沈清鸢拿起帖子，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纸页，眉头微蹙。三年前母亲的陪嫁字画？她记得原主提过，那批字画当年被柳姨娘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收走，后来便没了下文。

“父亲的意思是，柳家挪用赈灾款，却想攀扯到先母头上？”

“不然呢？”侯大人烦躁地踱着步，“柳家虽不是什么望族，却在江南经营多年，如今被人参奏，竟想拉侯府下水！他们说那批字画被你母亲私下变卖，钱款给了柳家周转——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沈清鸢垂眸看着帖子，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柳姨娘母女刚在宫里吃了亏，柳家就闹出这出，未免太巧了。怕是柳姨娘见明着斗不过她，便想借娘家的事搅浑水，让父亲觉得她咄咄逼人，反而会念及柳家的“难处”，对她们母女网开一面。

“父亲，”她抬眸，语气平静，“先母的陪嫁清单至今还在库房里，那批字画的落款、印章都有记录，若柳家真拿这个做文章，咱们只需请京中德高望重的鉴画师出面，便能证先母清白。”

“说得轻巧！”侯大人停下脚步，瞪着她，“柳家在江南的案子已惊动了户部，若是真把侯府卷进去，就算最后能洗清，你母亲的名声、侯府的脸面，也要被人嚼碎了！”

他话里的偏袒几乎不加掩饰。沈清鸢心中冷笑，原来在他眼里，柳家的祸事比先母的清白更重要。

正说着，门外传来柳姨娘的哭声，人未到声先至：“老爷！您可要为我们柳家做主啊！那批字画当年确实是我替姐姐收着，可后来……后来被贼人偷了呀！怎么会落到二弟手里？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发髻散乱，脸上挂着泪痕，扑通一声跪在侯大人面前：“老爷，清鸢刚掌家就闹出这些事，是不是……是不是她容不下我们母女，故意挑唆柳家与侯府的关系？”

沈清鸢看着她颠倒黑白的模样，只觉得荒谬。这柳姨娘倒是会顺杆爬，竟想把脏水泼到她身上。

“姨娘这话，可有证据？”沈清鸢反问，“若真是贼人所偷，当年为何不报官？库房的守卫可不是摆设。”

“我……我那时是怕惹老爷烦心……”柳姨娘语塞，随即又哭道，“老爷，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二弟若真被定罪，我们柳家就完了！求您看在玉柔的面子上，救救柳家吧！”

侯大人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看向沈清鸢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审视：“清鸢，此事你怎么看？”

沈清鸢心头一凛。侯大人这话，分明是已有了偏袒之意。他若真要保柳家，恐怕会不惜牺牲先母的名声，将此事压下去。

“父亲，”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柳家的事，按律当由朝廷查办，侯府若强行插手，只会引火烧身。至于先母的字画，我会亲自去一趟江南，找到那批字画的下落，当众验明正身，还先母一个清白。”

“你要去江南？”侯大人皱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千里迢迢去江南，像什么样子！”

“总好过让先母死后蒙冤，让侯府被人戳脊梁骨。”沈清鸢挺直脊背，目光清亮，“此事因我掌家而起，自然该由我了结。”

柳姨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本想借柳家的事困住沈清鸢，让她在侯府寸步难行，没想到她竟要亲自去江南。若是让她找到了字画，查出是柳家当年用卑劣手段骗走的，那她们母女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姐姐何必如此折腾？”她忙道，“江南路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如让管家去一趟？”

“管家去，未必能查清其中关窍。”沈清鸢瞥了她一眼，“况且，此事关乎先母名节，我必须亲自去。”

侯大人看着沈清鸢坚定的眼神，又看看哭得肝肠寸断的柳姨娘，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知道沈清鸢说的是理，可柳家若倒了，柳姨娘母女在府里便没了依仗，往后府里的事，怕是真要全由沈清鸢说了算……

“此事容我再想想。”他终是摆了摆手，“你们都先回去吧。”

沈清鸢福了福身，转身走出书房。刚到门口，就见沈玉柔站在廊下，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沈清鸢，你非要赶尽杀绝吗？”沈玉柔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恨意。

沈清鸢脚步未停，只淡淡道：“我只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倒是你，与其在这里怨毒，不如想想，柳家倒了，你还能靠什么。”

她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刺进沈玉柔心里。看着沈清鸢挺直的背影，沈玉柔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绝不会让沈清鸢得逞，江南之行，她必须想办法搅黄——哪怕用些不光彩的手段。

夜色渐浓，沈清鸢坐在窗前，看着天边那轮残月，心中清楚，江南之行绝不会平静。柳姨娘母女绝不会坐以待毙，侯府里那些观望的势力也未必会安分。而父亲的态度，更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

但她别无选择。有些债，必须亲自去讨；有些清白，必须亲手挣回来。哪怕前路遍布荆棘，她也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素心端来宵夜，见她神色凝重，轻声道：“大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柳家的事，或许老爷自有办法。”

沈清鸢摇头，拿起桌上的地图，指尖落在江南的位置：“他们的办法，是牺牲先母。我不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窗外的风卷起窗帘，带来几分凉意，也仿佛吹响了一场新的较量的号角。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