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青色的视线

课间铃声刚响，白泽便如脱缰野马般冲出教室，一头标志性的白色短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青瓷！一起吃饭！”

走廊那头，同样白色头发的少年微微抬头，冰蓝色的眼睛快速扫过白泽那张总是挂着笑容的脸，随即又低下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白泽几步蹦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你今天又不打算说话了？”

青瓷摇摇头，依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跟着白泽走向食堂。他的脚步轻而缓，与白泽那种几乎要跳起来的步伐形成鲜明对比。

“你知道吗？昨天化学实验，李明把试管弄炸了！”白泽一边走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老师脸上的表情，哈哈哈——”

绿青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两颗晶莹的宝石，随着主人的笑声闪着光。青瓷偷偷瞥了一眼那双眼睛，又迅速移开视线。

食堂里人声鼎沸。白泽找了靠窗的位置，把自己的餐盘放下后，又自然地接过青瓷的，帮他摆好。

“今天的红烧肉看起来不错，”白泽说着，把自己盘里的肉夹了一块到青瓷碗里，“你太瘦了，多吃点。”

青瓷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终于低声说了句：“谢谢。”

白泽像是得到了莫大奖励般笑开了花：“不客气！”

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白泽热情主动，青瓷内敛沉默。两人从高一入学时意外成为同桌，如今已是高二下学期，这种奇妙的平衡从未打破。

下午体育课，男生们进行篮球训练。白泽在球场上如鱼得水，白色短发被汗水浸湿，绿青色的眼睛在运动时显得格外明亮。而青瓷则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捧着一本物理习题集，偶尔抬头看向球场。

“青瓷！接着！”白泽突然将球抛了过来。

青瓷下意识接住，有些无措地站起身。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青瓷来一个！”

“别为难他了。”白泽笑着跑过来，但青瓷已经将球举过头顶，手腕轻轻一推，球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篮。

全场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惊叹声。白泽瞪大眼睛，绿青色的眼眸里满是惊喜：“你会打篮球？！”

青瓷微微脸红，摇摇头：“只是...随便扔的。”

“随便扔就能空心入篮？我不信！”白泽揽过他的肩膀，“下次一起打球！”

青瓷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只是轻轻点头。

放学后，两人如常一起走向校门。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白色头发的少年一前一后，一静一动。

“青瓷，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白泽突然问道，转过身倒退着走，直面青瓷。

青瓷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睛望向他，又迅速移开：“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都行啊，比如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梦想是什么...”白泽继续倒退着走，没注意身后的台阶。

“小心——”青瓷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

白泽踉跄一步站稳，发现两人的距离极近。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青瓷冰蓝色眼眸中的纹路，像冰川深处的裂隙，美丽而神秘。

“谢谢。”白泽轻声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退开。

青瓷似乎也愣住了，手还停留在白泽的手臂上。几秒钟后，他才像被烫到般松开手，后退一步，白色短发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金光。

“不客气。”他低声说，声音比往常更轻。

从那天起，白泽察觉到青瓷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他仍然沉默寡言，但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变长了，偶尔还会主动找话题——虽然通常只有一两个字。

“青瓷，周末我们去图书馆吧？物理作业太难了。”周五放学时，白泽提议道。

青瓷点头：“好。”

“真的？你答应了？”白泽惊喜地问。以往他邀请青瓷周末外出，十次有九次会被拒绝。

青瓷又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睛快速扫过白泽的脸：“几点？”

周六的图书馆安静而明亮。白泽咬着笔杆，盯着面前的物理题眉头紧锁。青瓷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翻阅着一本生物书籍。

“这道题到底怎么做啊...”白泽小声抱怨。

青瓷抬眼看了看他的习题册，伸手轻轻转了过来，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公式。“这样。”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白泽凑过去，两人的头几乎靠在一起。他能闻到青瓷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看到对方白色睫毛下专注的眼神。

“我懂了！”白泽恍然大悟，“青瓷你真厉害！”

青瓷微微勾起嘴角——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却让白泽心跳漏了一拍。

完成作业后，白泽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走。秋日的公园落叶满地，两个白衣白发的少年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们为什么都看我们？”白泽好奇地问。

青瓷沉默片刻：“头发。”

“哦，对！”白泽笑了，随手拨了拨自己的白发，“我这是天生的，你呢？”

青瓷的脚步微微一顿：“...遗传。”

“真巧！”白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白发配你的蓝眼睛很好看，像冰雪王子。”

青瓷的脸微微泛红，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等等我！”白泽笑着追上去，“我说真的！你生气啦？”

“没有。”青瓷低声说，但脚步依然很快。

白泽终于追上他，拦在他面前，绿青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青瓷，我们是朋友，对吧？”

青瓷抬起冰蓝色的眼睛，与他对视。那一刻，白泽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公园里的喧嚣远去，只剩下风吹落叶的声音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嗯。”青瓷终于回答。

“那朋友之间应该无话不谈，对吧？”白泽继续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紧张，“我...我想更了解你。”

青瓷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湖面：“没什么好了解的。”

“有！”白泽固执地说，“比如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为什么不爱说话，为什么...”

“因为习惯。”青瓷打断他，声音比平时更冷，“我习惯一个人，习惯安静。不需要改变。”

白泽愣住了，绿青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所以...你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我？”

青瓷的身体僵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回头：“这样就好。”

说完，他径直向前走去，留下白泽一人站在原地。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白泽仍然会找青瓷说话，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青瓷则更加沉默，甚至开始避开与白泽独处的机会。

直到周四放学，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没带伞的学生们被困在教学楼内，白泽也不例外。

“白泽，要和我一起走吗？”一个女生红着脸问道，手里拿着一把大伞。

“谢谢，但我再等等。”白泽笑着拒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走廊另一端。

青瓷独自站在那里，望着雨幕出神。他没有带伞，白色的校服衬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

白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一起走吧，我的伞借给你。”

青瓷回头，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呢？”

“我和别人拼伞。”白泽说着，从书包里拿出折叠伞塞到青瓷手中，“明天还我就行。”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吧，雨越下越大了。”白泽推了推他，然后转身跑向刚才那位女生的方向。

青瓷站在原地，看着白泽和女生共用一把伞走进雨中的背影，握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翻涌着，最终又归于平静。

第二天，青瓷没有来上学。

白泽一整天心神不宁，绿青色的眼睛不断瞟向身旁的空座位。放学后，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青瓷家看看。

根据学生档案上的地址，他找到了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楼。按下门铃后，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有着和青瓷一样的白色头发。

“阿姨您好，我是青瓷的同学白泽，他今天没来上学，我来看看他。”白泽礼貌地说。

女人的表情有些复杂：“请进。”

公寓内部装修精致却冷清，缺少生活气息。青瓷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白泽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你生病了？”白泽关切地问，注意到青瓷的脸色确实苍白。

“只是有点感冒。”青瓷低声说，冰蓝色的眼睛避开他的视线，“谢谢你的伞。”

“不客气。”白泽犹豫了一下，“那个...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逼你。”

青瓷摇摇头：“是我的问题。”他顿了顿，“要喝点什么吗？”

白泽跟着青瓷走进厨房，注意到冰箱上贴着一张照片——年幼的青瓷和一个与他发色相同的男人，两人笑得很开心。

“那是我父亲。”青瓷注意到他的目光，“他已经去世了。”

白泽一怔：“对不起，我不知道...”

“遗传性白发，”青瓷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和父亲都有。他去世后，母亲总是通过我看到他的影子...所以我尽量保持安静，减少存在感。”

白泽突然明白了。明白了青瓷为什么总是沉默，为什么避免与人深交，为什么说“习惯了一个人”。

“但这不意味着我不需要朋友。”青瓷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睛终于直视他，“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白泽感到心头一紧，绿青色的眼眸里满是真诚：“我可以教你。”

青瓷微微勾起嘴角：“你已经在了。”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洒进厨房，将两个白发少年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白泽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青瓷的肩膀。

“明天来上学吧，物理作业我不会做。”

青瓷点头：“好。”

从那天起，一些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发生。青瓷依然安静，但不再刻意躲避白泽的目光；白泽依然活泼，但学会了在青瓷需要安静时保持沉默。

一个月后的校运会上，白泽报名参加了1500米长跑。比赛当天，他站在起跑线上，目光在观众席上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瓷坐在角落，冰蓝色的眼睛与他对上，轻轻点了点头。

枪声响起，白泽如离弦之箭冲出。前两圈他保持领先，但到第三圈时，体力开始下降。汗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依然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

最后一圈，当他几乎要放弃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白泽！加油！”

是青瓷。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跑道内侧，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他，双手紧握成拳。

白泽感到一股力量从心底涌起，绿青色的眼眸重新燃起光芒。他咬紧牙关，开始最后的冲刺。超过一个，两个...最终，他以微弱优势冲过终点线。

同学们涌上来祝贺，但白泽的眼中只有那个站在人群外的白发少年。他挤出人群，气喘吁吁地走向青瓷。

“你...你喊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青瓷的脸微微泛红，递给他一瓶水：“嗯。”

白泽接过水，绿青色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谢谢。”

傍晚，两人坐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看着工作人员清理场地。夕阳将天空染成橙红色，云层如同燃烧的火焰。

“青瓷，”白泽突然开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青瓷侧头看他，冰蓝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什么？”

“如果我们不是天生白发，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青瓷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白泽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但我很庆幸我们是。”青瓷继续说，声音轻柔却坚定，“因为这让我注意到你，在人群中第一个看到你。”

白泽感到心跳加速，绿青色的眼眸微微睁大：“真的？”

青瓷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白泽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凉，与白泽温暖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你的眼睛，”青瓷低声说，“像春天的湖水，绿青色...很温暖。”

白泽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对方轻微的颤抖，但没有退缩。

“你的眼睛像冰川，”白泽微笑，“但我知道，冰川深处也有暖流。”

青瓷终于笑了，一个真正的、温暖的微笑，让他的整张脸都明亮起来。冰蓝色的眼眸中，白泽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某种他一直以来渴望确认的情感。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星辰开始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两个白发少年并肩坐着，手轻轻握在一起，在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傍晚，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勇气。

不远处，学校的灯火逐一亮起，照亮了他们前方的路。无论未来如何，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知道，不必再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寂静与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