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海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图书馆的玻璃窗。青瓷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色头发在荧光灯下泛着微光，他正专注地读着一本关于海洋生物的书，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书页上的文字。

“哇，你也喜欢海洋生物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青瓷微微一颤，他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眼前的男孩同样有着一头白发，但比他的更蓬松一些，像是被风吹乱的云朵。那双绿青色的眼睛正闪闪发光地看着他手中的书。

“我……”青瓷有些局促地合上书，“只是随便看看。”

“我是白泽，高二三班。”男孩笑着伸出手，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你一定是青瓷吧？我听说过你，总是戴着耳机一个人在图书馆。”

青瓷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握对方的手，“你好。”

“你这本书，”白泽指着青瓷手中的《深海探秘》，“图书馆只有两本，另一本在我这里！”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一模一样的书，骄傲地晃了晃。

青瓷惊讶地看着那本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借同一本书。

“你看，我们多有缘！”白泽自然地坐到了青瓷对面，“你看到哪一章了？我觉得深海热液喷口那一部分特别神奇，那些生物居然能在没有阳光的地方生活……”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白泽几乎没停过嘴。青瓷起初只是偶尔点头或简单回应，但渐渐地，他也开始小声地补充一些自己读到的有趣细节。当白泽提到一种会发光的深海鱼时，青瓷甚至主动说：“那种鱼其实不是用光来吸引猎物，而是用来辨认同类。”

“真的吗？”白泽睁大了眼睛，“书上没写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读过另一本书。”青瓷的脸微微泛红，不习惯被人这样注视。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层中透出。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了起来。

“啊，要关门了。”白泽遗憾地说，“明天你还来吗？我们可以一起看这本书的最后几章。”

青瓷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白泽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明天见！”

从那天起，白泽就像一缕阳光，悄然照进了青瓷规律而平静的生活。

青瓷习惯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到校，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度过每一个课间。白泽则是那种会在上课铃响前最后一分钟冲进教室，头发因为奔跑而更加凌乱的人。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泽会特意绕路经过青瓷的教室，隔着窗户朝他挥手。午休时，他会端着餐盘在食堂里寻找青瓷的身影，然后不由分说地坐在他对面，讲一些班级里发生的趣事。

起初，青瓷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不知所措。他习惯了独处，习惯了安静，习惯了做一个观察者而非参与者。但白泽的热情就像春天的暖风，温柔却不容拒绝。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有一天白泽突然问。

他们坐在校园梧桐树下的长椅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青瓷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可是你明明懂得很多有趣的事情，”白泽侧头看着他，“你上次跟我讲的关于星座的故事，比天文老师讲的还有意思。”

青瓷感觉到自己的耳尖在发烫，“那些只是我从书里看来的。”

“那也很厉害啊！”白泽伸了个懒腰，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我就坐不住，看一会儿书就想干点别的。真佩服你能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下午。”

青瓷悄悄看了白泽一眼。这个总是活力满满的男孩此刻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不知为何，青瓷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对了，”白泽突然睁开眼睛，绿青色的眼眸直直看向青瓷，“这周六你有空吗？我发现了一家超棒的书店，有很多关于海洋生物的老书，要不要一起去？”

青瓷张口想要拒绝——周六他通常会在家整理一周的读书笔记——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白泽的笑容瞬间绽放，“那就说定了！”

周六的书店之行出乎意料地愉快。那家隐藏在巷子深处的书店确实收藏了许多青瓷一直想找的绝版书。更让青瓷惊讶的是，白泽对书籍的品味远比他想象的要广泛和深入。

“你看这本，”白泽从书架高处取下一本封面已经泛黄的书，“《海浪与星群》，是一位海洋学家写的诗集，很美。”

青瓷接过书，翻开一页，轻声读道：“‘我的爱如深海，寂静而澎湃，唯有月光知晓它的温度’……”他停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白泽面前读了情诗，耳朵一下子红了。

白泽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窘迫，而是兴奋地说：“对吧？很美！我觉得你就像深海。”

青瓷困惑地抬起头。

“表面平静，但深处有许多美丽的东西在发光。”白泽认真地说，绿青色的眼睛在书店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那一刻，青瓷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越来越亲近。青瓷开始期待每天与白泽的相遇，会在睡前想着明天要和他分享什么有趣的知识，会偷偷观察白泽喜欢的零食口味然后“偶然”带一些到学校。

但他也开始感到不安。这种日益增长的情感是什么？只是友谊吗？为什么当白泽和其他同学谈笑风生时，他会感到一丝莫名的酸楚？为什么他会记得白泽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他不经意间提到的小事？

十二月初，学校举办文化节。白泽兴奋地跑来告诉青瓷，他们班要办咖啡厅，他被分配做服务员。

“你要来哦！”白泽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会给你留最好位置的！”

文化节当天，青瓷犹豫了很久才走向白泽班级的咖啡厅。他从门口偷偷往里看，只见白泽穿着黑白相间的侍者服，白色头发用发胶稍微整理过，正笑容满面地为客人点单。他看起来那么耀眼，那么受欢迎。

青瓷突然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他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青瓷！你来了！”

白泽小跑着追出来，手里还拿着点单本，“怎么不进去？我特意给你留了窗边的位置！”

“我……”青瓷低下头，“我看你很忙。”

“再忙也能招待你啊！”白泽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来吧，我请你喝我们特制的薄荷巧克力，超好喝的！”

被白泽拉着走进咖啡厅时，青瓷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他的脸发烫，但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却让他舍不得挣脱。

白泽果然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位置，还亲自端来饮料和甜点。“这是我们班的招牌，”他指着那杯淡绿色的饮料，“薄荷巧克力，我觉得你会喜欢。”

青瓷尝了一口，清凉的薄荷与醇厚的巧克力在口中融合，意外地和谐。

“好喝吗？”白泽期待地看着他。

青瓷点点头，轻声说：“很像你。”

“嗯？”

“薄荷的清新和巧克力的温暖，很像你。”青瓷鼓起勇气说。

白泽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变得格外柔软。“那你要多喝一点，”他说，“这样就能多想起我一点。”

那天之后，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他们的相处中多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经意的触碰，和突然中断的对视。青瓷发现白泽也会在他面前露出不一样的一面——不是永远充满活力的模样，而是偶尔的疲惫、困惑，甚至脆弱。

一月中旬，期末考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白泽提议去海边。

“冬天看海不是很棒吗？人少，安静。”白泽说。

他们坐了一小时的公交车来到城市边缘的海岸线。冬天的海果然冷清，灰蓝色的海水与同样灰蓝的天空在远处交融，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知道吗，”白泽突然说，“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其实不是因为那本书。”

青瓷转头看他，白发在海风中飞舞。

“是在上学期的音乐会上，”白泽望着远方，“你一个人坐在礼堂最后一排，戴着耳机，明明周围那么嘈杂，你却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你的头发好像在发光。”他停顿了一下，“我当时想，那个男孩看起来好孤独，但又好美。”

青瓷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所以我后来才去图书馆找你，”白泽转过头，绿青色的眼眸直直看着青瓷，“我想认识你，想了解你，想……成为能走进你世界的人。”

海风呼啸，浪花拍打着礁石。青瓷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青瓷，”白泽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淹没，“我可能……喜欢你。不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世界仿佛静止了。青瓷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海浪的声音。他看着白泽，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紧张和期待。

“我……”青瓷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一直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不会有人愿意靠近。”

“为什么？”白泽轻声问。

“我太安静了，不懂得怎么和人相处，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青瓷低下头，“而你，你像太阳，每个人都喜欢你。”

白泽走近一步，轻轻抬起青瓷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但太阳也需要月亮啊，”他柔声说，“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再亮也显得孤单。”

青瓷的蓝色眼眸中泛起水光。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我也喜欢你，白泽。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白泽的笑容如阳光破云而出。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青瓷的手，指尖轻轻交缠。

“那，”白泽的眼睛闪闪发光，“你愿意让这颗太阳，永远照亮你的世界吗？”

青瓷点了点头，泪水终于滑落，但在海风中迅速变得冰凉。白泽用拇指轻轻擦去他的泪痕，然后，极其温柔地，吻了他的额头。

那一刻，青瓷想起了那首诗——“我的爱如深海，寂静而澎湃，唯有月光知晓它的温度”。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月光。

海浪声中，两个白发的少年并肩站在冬日海岸线，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仿佛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也仿佛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