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铸造车间那场“旧日回响”的处理，像是打开了某个不应开启的阀门。

回到协会总部，李明宇立即启动了全局扫描。全息屏幕上，城市能量地图以高频率刷新。起初，只有零星的、如同旧车间那样的微弱信号点闪烁不定，但短短数小时内，闪烁的频率和强度都在稳步爬升。

“它们在扩散，”李明宇紧盯着数据流，额角渗出细汗，“不是从中心点爆发，而是像…感染。旧伤点之间似乎有某种能量连线被激活了。”

拉斐尔调出城市历史档案，快速筛选着百年内被标记为“能量异常”或“未解事件”的地点。一个个坐标被高亮，在地图上连成线，又交集成网。最终，一个令人不安的、隐隐的图案浮现出来——并非标准的几何形状，而是一种扭曲的、如同某种古老符印的变体，覆盖了大半个城市。

“这不是巧合，”顾成的声音低沉下来，他指尖划过那些连线的交汇点，“这是被刻意布置的…阵法的残留。有人，或某种存在，在很久以前，就将这些‘旧伤’点编织成了一张网。熵魔的压力，不过是激活了这张网的某些节点。”

颜衍感到一股寒意。他手背上的平衡印记微微发烫，似乎正在与地图上那些躁动的点产生微弱的共鸣。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按在扫描面板上，闭上眼睛，尝试用更感性的方式去“触碰”这些能量。

杂音…无数细碎、痛苦的杂音。与铸造车间那些迷茫的工人意念不同，这些杂音更加破碎、混乱，充斥着各种情绪：恐惧、疯狂、愤怒、绝望，还有…一种扭曲的渴望。它们像是被囚禁、被折磨的灵魂，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尖叫。

突然，一个异常清晰的、尖锐的痛感从杂音中刺出，直抵颜衍的意识！

“啊！”

颜衍猛地抽手，后退一步，脸色瞬间苍白。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清晰的画面：昏暗的地铁隧道，摇晃的车厢灯光，乘客们或坐或站，表情麻木。下一刻，尖锐的刹车声和金属扭曲的巨响传来，世界猛然倾覆，黑暗伴随着剧痛和尖叫吞噬一切！画面碎裂，最后残留的印象，是刺鼻的焦糊味，和…一双在黑暗中死死瞪大、充满无尽恐惧的眼睛。

“颜衍！”顾成瞬间出现在他身侧，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温暖而强大的能量迅速注入，驱散了那瞬间侵入的冰冷与恐惧。

“看到了什么？”拉斐尔也立刻靠近，语气严肃。

“地铁…事故…”颜衍喘息着，额上冷汗涔涔，“很旧的事故，很多人死了…很痛苦…那双眼睛…”

顾成迅速操作控制台，调出城市历史档案。“西城地铁三号线，十七年前，因地下施工意外导致线路故障，两列车在隧道内相撞，造成重大伤亡，线路该段永久封闭。事故原因…记录模糊，有幸存者提及‘看到黑影’，后被官方归为受创后的集体幻觉。”他念出关键信息，金色眼眸看向颜衍，“地点，就在我们地图上，那个正在快速增强的能量节点附近。李明宇，放大那里！”

地图瞬间放大，定位到废弃的西城三号线某段封闭隧道区域。能量读数正以不正常的斜率攀升，而且，与地图上其他几个点开始产生明显的共振波动。

“有人在利用这些旧伤点里的痛苦能量？”拉斐尔皱眉。

“更像是…在唤醒它们，或者，将它们当作‘燃料’。”顾成脸色冷峻，“痛苦的灵魂，绝望的记忆，强烈的负面情绪…是某些禁忌仪式或召唤术的最佳媒介。我们必须立刻前往那里，在它彻底失控之前。”

事态紧急，三人没有耽搁，立刻驱车赶往废弃地铁站。越靠近封锁区域，颜衍的心跳就越快。手背上的印记持续发出灼热和刺痛感，仿佛在警告他前方聚集着何等污秽与混乱的能量。

封锁线早已破败，他们轻易潜入。通往地下隧道的入口被厚重的铁栅封死，但顾成只是抬手，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栅栏便如同被高温切割般无声地断开。一股混合着铁锈、霉味和陈年血腥气的阴冷空气，从黑暗的隧道深处涌出，令人作呕。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积满灰尘的月台和延伸向无尽黑暗的铁轨。隧道墙壁上，残留着斑驳的焦痕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惨剧。

“能量核心在前方约五百米处，”顾成判断道，羽翼微微展开，散发出淡淡的光辉，驱散周围令人不适的寒意。他侧头看向颜衍，“还能感觉到那个…吗？”

颜衍点点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嗯，越来越清晰了。是…很多声音，混乱的哭喊，还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它们的东西。”

“吸引？”拉斐尔警觉地握住银羽剑柄。

“对，像是…黑暗中的灯塔，很微弱，但带着一种…‘家’的呼唤，很扭曲，很不舒服。”颜衍努力描述着那种诡异的感受。

他们沿着废弃的轨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推进。脚下的碎石在寂静中发出单调的声响，更添了几分诡异。隧道里没有任何照明，只有顾成的光翼和手电提供光源，但光线似乎被周围的黑暗吸收了大半，视野极差。

走了大约三百米，前方的景象开始变得不同寻常。空气中飘荡着极其稀薄的、灰白色的雾气，能见度进一步降低。隧道墙壁上开始出现奇怪的黑色痕迹，像是被烧灼，又像是某种粘稠液体流淌过的印记。空气中那股混杂的气味，逐渐被一种更纯粹的、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死亡味道的气息取代。

“小心，这里残留的负面能量浓度非常高，”顾成提醒道，他身上的光芒更盛，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场，将三人护在中间，“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了。”

果然，随着深入，灰雾越来越浓，几乎如同实质。颜衍手背上的印记开始剧烈跳动，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周围那庞杂、扭曲、痛苦的灵魂碎片。它们像飞蛾扑火般，被某种东西吸引着，向隧道更深处汇聚。

突然，前方传来隐约的、拖沓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三人立刻停下，警惕地望向前方浓雾深处。灰雾中，几个摇摇晃晃、轮廓模糊的人影逐渐显现。他们穿着老旧、沾满污迹的衣物，动作僵硬，有的肢体呈现不自然的扭曲，低着头，步履蹒跚地朝某个方向挪动。

是当年事故的遇难者？不，不像。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是浓烈的、如同实质的怨念和痛苦能量，是残留的意念碎片，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重新凝聚、显现了形体。

“魂影，被痛苦锚定于此，又被更强的力量唤醒了。”拉斐尔低声道，银羽剑微微出鞘，发出清鸣。

“不要主动攻击，”顾成按住拉斐尔的手臂，“它们本身没有主动攻击性，只是被痛苦的本能驱动，被前方的‘吸引源’所吸引。强行净化可能会引爆它们聚集的痛苦能量，波及隧道结构。”

那些“魂影”对三人的存在毫无反应，只是木然地、一个接一个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继续向着隧道深处移动。空洞的眼眶（如果那能称之为眼眶）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凝固的恐惧和痛苦。看着这些无声游荡的影子，一种沉甸甸的悲伤和压抑感弥漫开来。

他们跟在魂影队伍的后方，继续前进。隧道开始出现岔路，但魂影们毫无例外地都选择其中一条向下倾斜的废弃维修通道。通道更加狭窄低矮，墙壁上渗着冰冷的水珠，空气湿冷得刺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暗红色的、不稳定的光芒，伴随着一种低沉、持续、仿佛无数人同时压抑着哭泣和呻吟的诡异声音。

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类似老式换乘站台的地方，但早已废弃。此刻，站台中央，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呈现在他们眼前。

大约二三十个魂影，正围成一圈，围绕着中心一个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粗糙的、用碎石、废弃金属甚至骨骸胡乱堆砌而成的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不规则的黑红色晶体，正散发出之前他们看到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芒。晶体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搏动。

而那股低沉、痛苦的呻吟声，正是从祭坛周围那些魂影的口中（或者说，是它们存在的位置）发出的。暗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它们模糊的脸上，更添几分狰狞。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负面能量，痛苦、绝望、疯狂、不甘…种种情绪如同粘稠的毒液，几乎要将人淹没。

祭坛旁边，站着一个身影。他背对着入口，穿着沾满污迹的连帽工装，低着头，双手正在对祭坛做着某种仪式性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而狂热。

“……痛苦…汇聚…怨恨…滋养…门扉…开启……”

随着他的吟唱，那颗黑红晶体发出的光芒似乎更强了一些，对周围魂影的“吸引力”也同步增强。魂影们发出更加痛苦的呜咽，身体变得更加凝实，也…更加不稳定。

“是‘噬痛者’，”顾成的声音冷得像冰，“一种极其罕见的黑暗巫师变种。他们不直接吞噬灵魂，而是专门收集、培育、利用极致的痛苦与负面情绪，以此为食，也以此为力量源泉。他在用这里的旧日惨剧，培育‘痛苦结晶’，并试图用结晶和这些痛苦魂影作为‘钥匙’和‘燃料’，强行打开通往某个地方的门。”

“他在召唤什么？”颜衍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问道。

“不知道，”顾成摇头，金色眼眸紧盯着那个身影和祭坛上的晶体，“但肯定不是友善的存在。而且，他很可能与激活城市其他‘旧伤’点的幕后黑手有关。必须阻止他，但要小心，那颗‘痛苦结晶’极不稳定，一旦破裂或失控，里面凝聚的痛苦能量会瞬间爆发，摧毁这里，并可能波及整个废弃地铁区，甚至引发地面塌陷。”

就在这时，祭坛边的“噬痛者”似乎完成了某个步骤，猛然转过身来。兜帽下，是一张扭曲、苍白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狂热的光芒。他看到了闯入的三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哦？意外的访客…而且还是…如此纯净、强大的灵魂波动…完美的祭品！”他的目光贪婪地在顾成身上扫过，然后落在颜衍身上，尤其是他手背上发光的印记，眼中狂热更甚，“平衡印记！哈！天赐良机！有了你，我的痛苦结晶就能达到完美，门扉将彻底洞开！”

“你的行为到此为止了。”顾成向前一步，光翼完全展开，神圣的光辉瞬间充满了整个站台，将暗红色的光芒压制下去。周围的魂影发出惊恐的嘶叫，不安地扭动起来。

“神圣的气息？令人作呕！”噬痛者尖叫起来，他猛地举起双手，那颗痛苦结晶光芒大盛，暗红色的能量如同触手般延伸出来，连接到周围每一个魂影身上。魂影们的痛苦呜咽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嚎叫，它们的身体开始膨胀、扭曲，散发出狂暴而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你们…将成为结晶最新的、最美味的痛苦养分！”噬痛者狂笑着，操控着被强化的魂影，如同提线木偶般，朝三人扑来！同时，他另一只手虚空一抓，站台地面龟裂，数条由黑暗能量和碎石构成的触手破土而出，从不同方向袭向顾成和拉斐尔！

战斗，瞬间爆发！

裂隙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