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血味在嘴里散开。我咬破了舌头,可感觉不到疼。
九个清栀站成一圈,脚步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牵着,朝角落那个她逼近。她们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得像玻璃珠,可声音却一层叠一层地响起来,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残次品。”\
“你也配站出来?”\
“你只是失控的程序片段。”\
“清除序列已启动。”
我躺在地上,动不了。身体像是被钉进地缝里,只有眼睛还能转。我死死盯着那个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清栀。她不是漂在管子里的那个完美标本,也不是柱子上投出来的冷光影像。她是那个会流血、会喘不过气、会在我耳边说“别丢下我”的人。
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抖得厉害,正拧开口红的盖子。断口锋利,蹭过她的指尖,又一道血痕渗出来。
我喉咙发紧,想喊她名字,却发不出声。
她低头,把口红按在裂缝边缘的黑石上,一笔一划地写:
**星星熄了。**
字歪得像小孩涂鸦,带着血丝,像极了那年槐树下,她偷偷塞给我的纸条。那天风很大,树叶哗啦响,她低着头不敢看我,只把纸条塞进我手心,说:“以后要是有人冒充我……你就用这个考她。”
我记得我问:“万一你也忘了呢?”
她说:“我不会忘。”
现在她就在这儿,用最狼狈的样子,写下了第一个词。
我眼眶猛地一热。
可还不等我反应,九个复制体同时转头,齐刷刷看向我。
“情感波动增强。”其中一个说,声音平得像读数据。\
“记忆检索中……确认为童年暗号。”\
“无效。此行为预设情节之一。她知道你会动摇。”
“你们胡说!”我终于吼出声,嗓子撕裂一样疼,“她写的时候手在抖!她流血了!程序会疼吗?会因为写个字就喘不上气吗?”
没人回答我。
她们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而她——角落里的清栀——抬起头,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月亮……回家。”
我整个人僵住。
一字不差。
不是复读机式的回应,不是机械的节奏。她的声音是断的,像哭过,像熬了三天三夜没睡,像拼尽最后一口气才把这句话送出来。
我脑子里“轰”地炸开。
异能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脖颈上的纹路烧得像要化进皮肉里,眼前画面乱闪——
**雨夜街头,机械犬扑来,她猛地把我推开。刀刃划过她小臂,血溅到我脸上。她回头吼:“快跑!”**\
**仓库昏暗,她背靠墙滑坐下去,悄悄卷起袖子处理伤口,怕我看见。**\
**我中弹倒地,她抱着我哭,指甲掐进我肩膀,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昏迷前最后一刻,她贴在我耳边,声音抖得不成调:“别丢下我……求你。”**
这些记忆没有顺序,没有修饰,全是碎片。混乱,疼痛,犹豫,害怕。不像复制体那种整齐划一的画面流,更不像程序模拟出来的情感回放。
这是真的。
只有真人才会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只有真人才会在疼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藏起来,怕我担心。
我猛地抬头,冲着那些复制体嘶吼:“你们可以复制她的脸!可以复制她说过的话!可你们复制不了她为我疼的样子!复制不了她流血时还回头看我的眼神!”
九个清栀齐齐顿住。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她们笑了。不是一个人笑,是九张嘴同时扬起嘴角,像被谁按了开关。
“疼?”其中一个轻笑,“程序也能模拟心跳加速,也能让瞳孔收缩,也能让身体因恐惧而颤抖。”\
“眼泪?”另一个接话,“腺体刺激即可生成。”\
“爱?”第三个缓缓开口,“不过是多巴胺与催产素的化学反应。我们让她‘爱’你,就像设定闹钟一样简单。”
我喘着气,胸口像被石头压着。
可就在这时,她动了。
清栀突然抬手,狠狠撕开左臂的衣袖。
“刺啦——”
布料裂开的声音在密室里格外清晰。
一道纹路,赫然浮现。
银灰色的光脉,顺着她手臂皮肤游走,形状和我的一模一样——星形起点,分叉如藤蔓,随着呼吸明灭。
我瞳孔骤缩。
“这纹路……你怎么会有?”我声音发颤。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因为我跟你一样。”\
“我不是容器。”\
“不是程序。”\
“不是诱饵。”\
她猛然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那九个复制体:\
“我是程清栀。我疼是真的。我怕是真的。我爱你——也是真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密室嗡地一震。
九个复制体同时尖叫:“阻止她!她是清除目标!系统判定为异常数据!”
她们朝她扑去。
可她已经转身,踉跄着冲向中央控制台。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脚踝突然被三道数据锁链缠住,冰冷的光链像活蛇一样往上爬,勒进皮肉。我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清栀!”我吼,“别过去!那是陷阱!”
她没回头,只是一手撑着控制台边缘,另一手用断口口红在终端屏幕上划拉。鲜血混着蓝液滴落,在屏幕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警报声骤然响起:
**“暗道自毁程序激活。”**\
**“倒计时10秒。”**
管道里的清栀猛然睁眼,银灰色瞳孔直勾勾盯着她,声音从四面八方炸开:“你没有权限!你只是残次品!你连完整记忆都没有!你凭什么改写协议!”
清栀的手还在动。
她咬着牙,一笔一划写下最后几个字符。
我看见她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走路都晃,可她没停。
“5……4……3……”
倒计时继续。
我拼命挣扎,锁链越缠越紧,异能像野火一样在血管里烧。我盯着她,喉咙发紧:“你疯了吗?炸了这里,我们都会死!”
她终于回头。
脸上全是汗,嘴角溢血,可她笑了。
那笑很轻,很短,像风里的一点火星。
“这次……换我救你。”
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控制台猛地爆出一串电火花。
“轰——!”
整块屏幕炸开,红光瞬间熄灭。地面剧烈震动,裂缝扩大,蓝液从底下喷涌而出,像地下有东西要破土而出。九根金属柱同时崩裂,数据线噼啪断裂,投影中的复制体一个接一个扭曲、消失。
“2……1……”
最后一声倒计时被爆炸吞没。
我只觉得脚下一空,地面塌了。
整个人往下坠。
风在耳边呼啸,眼前一片漆黑。我本能地伸手乱抓,突然碰到一只冰冷的手。
我一把扣住。
是她。
清栀也坠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扑到了我身边。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节发白,像是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我。
我们一同下坠。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来。
可就在这时,她贴近我耳边,气若游丝地 whispered:
“信我这一次……别松手。”
我听见了。
我也回握了。
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掌心相贴的瞬间,脖颈上的纹路突然发烫。不是灼烧,而是一种温热的共鸣,像两颗心跳终于对上了节奏。
光,从纹路交界处微微亮起。
一缕银灰的波纹,顺着我们交叠的手臂蔓延,短暂地照亮了下坠的通道。
我低头看她。
她闭着眼,脸色惨白,可嘴角还挂着那点没散的笑。
通道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我只能死死抱住她,像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
“砰——!”
我们重重摔在一处斜坡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我后背撞上硬物,疼得眼前发黑,可手还是没松。
我喘着气,艰难地抬头。
头顶的洞口已经闭合,蓝液顺着岩壁缓缓流淌,像泪痕。远处,一条狭窄的通道向前延伸,尽头隐约有光。
我怀里,清栀一动不动。
我伸手探她鼻息,还有气,但很弱。
我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手指碰到她手臂上的纹路——还在闪,微弱但持续,和我的节奏一致。
我低头看自己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擦伤,血正慢慢渗出来。我抹了把血,无意间蹭到她纹路上。
光,猛地一亮。
像是回应。
我怔住。
就在这时,怀里的芯片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屏幕亮起,映出一张模糊的照片——两个小女孩站在槐树下,一个扎马尾,一个披着长发。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CCZ-000 & CCZ-001 | 初始链接成功**
我盯着那张照片,喉咙发紧。
原来我们早就连在一起了。
不是程序,不是协议,不是什么狗屁容器。
是我们自己。
我低头看她,轻轻拨开她额前被血糊住的头发,低声说:“这次,换我带你走。”
她睫毛颤了颤,没醒。
可她的手,悄悄回握了我一下。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