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盏与茶香

办公室的窗棂半开着，暮春的晚风裹着栀子香钻进来，绕着两人的脚踝打了个旋，又漫向屋角的绿萝，将叶片拂得轻轻晃。韩周艳把竹篮搁在靠窗的红木办公桌上，先将怀里的英语作业本码得齐整，指尖抚过封面时，指腹还留着方才与蒋雅倩相触时那一点微凉的余温，像沾了晨露的栀子花瓣，连带着耳尖的红意，从耳根一直漫到下颌线，晕开浅浅的绯色

蒋雅倩反手带上门，走廊的喧嚣便被隔在门外，只剩晚风穿堂的轻响。她走到靠墙的置物柜旁，取下那只韩周艳惯用的白瓷茶盏 杯身薄如蝉翼，釉色润白得像凝了牛乳，杯沿描着几缕淡青的栀子纹，是去年蒋雅倩逛古镇时特意寻来的。“新茶是明前的龙井，”她侧过身，浅灰色棉麻衬衫的领口松松敞着，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袖口挽到小臂，腕上那道浅疤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淡粉，“学生家长送的，我尝着不涩，回甘刚好，想着你该喜欢。”

韩周艳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她想起上次蒋雅倩帮学生搬铁皮教具，划了道口子也没吭声，只是用纸巾摁着，直到加班时被她撞见，才红着脸说“这点小伤，不值当提”心头像被温水浸过的棉絮，软得一捏就能出水，她蹲下身拉开桌下抽屉，果然看见那只素白瓷瓶，瓶身雕着浅浅的缠枝纹，摸上去温凉，是蒋雅倩上次悄悄放在这儿的

她挑了几朵最饱满的栀子，指尖捻着花茎轻轻剪短，露水顺着花瓣滚落，滴在棕色皮面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恰好漫过那行“最喜栀香清且雅”的字迹。蒋雅倩端着热水壶走近，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发出声响，只有瓷壶与地面的摩擦声，低低的，像私语 热水注进瓷壶的瞬间，茶叶在沸水里舒展，栗香混着水汽漫上来，与栀子香缠在一起，稠得化不开

蒋雅倩捏着壶柄斟茶，指尖的银质尾戒蹭过杯沿，落出一点细碎的光。她的手指纤长，指节分明，指腹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泥土，是插花时蹭上的，混着栀子的清甜，落在空气里。韩周艳垂着眼，看见那只手离自己不过寸许，能看清她指缝里的浅影，能闻到她指尖淡淡的皂角香，心跳蓦地乱了节奏，像被风吹得晃的栀子花枝，一下一下，撞在胸腔上

“栀子花先养着，”蒋雅倩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杯沿的温度恰好，不烫也不凉，“这瓷瓶浅口，衬得花瓣更润。”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温热的呼吸拂过韩周艳的耳畔，带着茶的栗香与栀子的甜，像羽毛轻轻搔着耳廓，惹得韩周艳颈后的细绒发都微微颤了

韩周艳伸手去端茶盏，指尖却先一步撞上蒋雅倩的手背。两人的皮肤相触的瞬间，像两片沾了晨露的栀子花瓣相抵，微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漫过手腕，漫过小臂，直抵心口。蒋雅倩没有收回手，反而微微偏过身，离她更近了些，肩头几乎相贴，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轻缓的，与晚风缠在一起

“原来你都看见了。”韩周艳垂着眼，盯着茶盏里晃荡的茶汤，映着自己微红的脸颊，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那天改作业到太晚，脑子昏昏的，就随手画了……”

蒋雅倩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垂在颊边的发丝，尾戒蹭过她的头皮，带来一阵细密的麻意，像晚风拂过栀子花丛的轻颤。“不止看见画，”她的目光落在韩周艳的唇上，那里沾了一点未拭去的茶渍，泛着润润的光，“还看见你打了个哈欠，笔尖顿了顿，在笑脸旁边添了颗小小的星，像极了那晚走廊的灯。”

韩周艳的脸颊倏地烫起来，抬手想去捂，却被蒋雅倩轻轻捉住手腕。她的掌心微凉，带着茶盏的余温，指腹摩挲着韩周艳腕上的脉搏，一下一下，与她的心跳相和。“别躲，”蒋雅倩的声音低得像私语，目光胶着在她的眉眼间，“你的字好看，画也好看，比后院开得最盛的那朵栀子，还勾人。”

空气里的栀子香忽然浓得化不开，混着茶香，漫在两人之间。韩周艳能闻到蒋雅倩身上的气息——柠檬皂角的清冽，混着蓝黑墨水的淡涩，还有栀子的甜，像暮春最妥帖的晚风，裹得人浑身发软。她的手腕被蒋雅倩握着，挣脱不得，也不想挣脱，只觉得那微凉的触感，从腕间一直漫到心底，暖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蒋雅倩缓缓松开手，指尖却又拂过她的肩头，替她拈去一片滑落的栀子花瓣。那花瓣沾了她的体温，落在韩周艳的掌心，软得像云。“尝尝茶，”她笑着说，眼底盛着揉碎的晚霞，“凉了就失了味。”

韩周艳抿了一口茶汤，清冽的栗香裹着一丝微甜，落进喉咙里，却不及心头那点暖。她抬眼，撞进蒋雅倩的目光里，那目光温温的，像浸了蜜的晚风，缠缠绵绵，绕着她的眉眼，不肯散去。办公室里静极了，只有晚风穿过窗棂的轻响，还有茶汤在杯底晃荡的微响，像两人未说出口的心意，藏在栀子香里，藏在茶香里，藏在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里

“天快黑了。”蒋雅倩抬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落在她的额角，带着一点栀子的甜，“等改完这叠作业，我送你回家吧。”她的指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晚风吹得急，我不放心。”

韩周艳低头，看着茶盏里自己模糊的影子，耳尖的红意漫到了眼底，轻轻点了点头。窗外的晚霞渐渐沉成墨色，栀子香却愈发浓郁，像一场未说出口的告白，落在满室的茶香里，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落在暮春最深的、缠缠绵绵的温柔里

蒋雅倩早收拾好了东西，斜倚在桌边等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竹篮的浅青色棉绳边缘（装栀子的那只竹篮），目光落在韩周艳垂落的发梢上——那发丝被办公室漏进来的晚风拂得贴在颈侧，发间还沾着一片方才未落尽的栀子花瓣，泛着淡淡的甜香。“好了？”她的声音放得轻，带着龙井的清冽余温，起身时浅灰色棉麻衬衫的下摆轻轻扫过韩周艳的手背，微凉的布料擦过皮肤，惹得韩周艳指尖轻轻一颤，想起方才在桌前，两人指尖相触时那阵从腕间漫到心口的麻意

两人并肩走出办公楼，晚风卷着后院栀子的香气扑面而来，比在办公室里更浓，裹着青草与泥土的湿意，缠在两人的肩头。蒋雅倩自然地接过韩周艳手里的英语作业本，另一只手拎着那篮余下的栀子，指尖偶尔擦过她的手腕 像无意，又像刻意，每一次触碰都轻得像羽毛，却让韩周艳的心跳漏了半拍，连脚步都慢了些

“走慢点，”蒋雅倩侧过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柔软的阴影，腕上那道浅疤在暖光里泛着淡粉（搬教具划伤的那道）“石板路滑，别崴了脚。”她的手伸过来，虚虚地扶在韩周艳的腰侧，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一点刚洗过手的微凉温度，却烫得韩周艳腰腹的肌肤都微微发麻。韩周艳下意识往她身侧靠了靠，肩头相抵，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的轻颤，像方才在办公室里，听着她斟茶时瓷壶轻响的悸动。

路过后院的栀子花丛时，蒋雅倩停了脚步。夜色里的栀子开得更盛，白瓣莹润得像那只白瓷茶盏的釉色，花瓣上凝着的露水，像韩周艳方才滴在笔记本上的那滴，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抬手折了一枝最盛的，指尖还沾着一点湿润的泥土 递到韩周艳面前时，指腹擦过她的唇瓣，带着一点露水的凉，一点栀子的甜。“别总把喜欢藏在笔记本里，”蒋雅倩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呼吸拂过韩周艳的唇角，像方才在办公室里凑在她耳畔说“画得比花好看”时那样，痒丝丝的，“喜欢，就折一枝带在身边。”

韩周艳伸手去接，指尖却撞进她的掌心。蒋雅倩没有松开，反而轻轻扣住她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她指节上因握笔磨出的薄茧 就像方才握着她手腕看茶盏时那样，动作温柔得像对待那只易碎的白瓷盏。“你看，”她低头看着交扣的手，眼底的笑意漫出来，染着夜色的温柔，“连你的手，都和栀子一样软。”

韩周艳的脸倏地烫起来，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些，掌心的温度裹着栀子香，像办公室里那杯温到恰好的龙井，暖得人不想挣脱。晚风卷着更多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蒋雅倩的银质尾戒上，落在韩周艳沾着墨水的指尖上，像把方才办公室里未散的茶香、未说透的话，都揉进了这暮春的归途里

“回家的路还有段距离，”蒋雅倩牵着她往前走，脚步放得极慢，与她的步调堪堪相合，“慢慢走，反正晚风也暖，栀子也香。”

韩周艳低头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看着落在手背上的栀子花瓣，鼻尖萦绕着蒋雅倩身上柠檬皂角混着栀子的气息和在办公室里闻到的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更浓，更贴近，像要融进骨子里。她没有再挣，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