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将至,准备室内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魔法阵的光芒在无声流动。艾瑞克被轮椅推来,坐在法阵边缘。他转向坚尼和谜亚星的方向,尽管眼前只有黑暗,却仿佛能“看”到他们。
“平安回来。”他低声说,声音沉稳,却带着千斤重量。
“放心吧会长!等着我们把你的‘眼睛’带回来喝酒!”坚尼咧嘴一笑,试图驱散过于沉重的气氛。
谜亚星只是点了点头,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装备和信标。
维多利亚老师站在法阵核心,双手结印,古老晦涩的咒文从她唇间流淌而出。地面的法阵逐一亮起,光芒汇聚到反噬镜上。镜面漩涡旋转骤然加剧,中心裂开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裂隙,里面透出变幻莫测的、非自然的光晕。
坚尼和谜亚星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身影没入裂隙,消失不见。
穿过裂隙的瞬间,仿佛跌入万花筒的内部。
脚下没有实地,只有不断组合又碎裂的镜面碎片,映照出无数个扭曲变形的自己。天空是流淌的、粘稠的色块,像是打翻的调色盘被粗暴地搅拌。空气中弥漫着低语,有时是艾瑞克的声音,有时是陌生的呢喃,有时甚至像是他们自己内心的回响。
“保持专注,不要被幻象干扰。”谜亚星立刻启动信标,微弱的蓝光指向一个方向,“庇护阵能量在稳定消耗,我们必须尽快。”
镜中世界仿佛有生命,随着他们的深入,开始显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有时,他们走过一片区域,周围会突然变成萌学园礼堂,艾瑞克正在台上发表演说,但台下空无一人,他的眼神空洞。有时,又变成陌生的战场,暗黑族的阴影与萌骑士的光芒交织碰撞,碎片飞溅。这些都是艾瑞克记忆与潜意识的投射,其中夹杂着恐惧、责任、偶尔闪过的温暖,以及……对失去视力的深层焦虑。
在循环区域的最中心,他们找到了另一个‘艾瑞克’,以及艾瑞克魔法能力化成的项链。
问题变得很麻烦。这个‘艾瑞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想要抢项链的企图,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在谜亚星和坚尼有任何微小的动作时,用魔法能力定住他们。
谜亚星第一次无奈地这么彻底,捏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镜中世界果然不符合常理。
直到,‘蓝宝’和‘乌克娜娜’经过他们时恩爱的行径以及‘艾瑞克’露出的羡慕又落寞的眼神。
这就是机会,就在‘艾瑞克’第三十四次要定住他们时,谜亚星径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并简洁解释:“送给乌克娜娜,他就会爱上你。”
好东西,‘艾瑞克’伸手来拿。
终于到我的回合了。谜亚星把手缩了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女朋友?还是项链?”
几乎不假思索,谜亚星和坚尼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场双方都很满意的交易。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启动回归程序的刹那,整个镜中世界天翻地覆!
剧烈的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天空的色块疯狂倒卷,大地镜面成片龟裂、崩塌!
“通道要提前崩溃了!快走!”谜亚星厉声喝道,手中的信标开始闪烁不祥的红光,但启动回归需要短暂的魔力灌注和稳定环境,而此刻,周围的空间乱流已经狂暴到足以撕碎任何脆弱的空间链接!
更糟的是,收纳了“视力本源”的信标,变得异常沉重且不稳定,需要持续输入大量魔力才能维持其安全状态。一个人带着它穿越即将崩溃的乱流通道,成功率微乎其微;若两人一起,通道可能瞬间过载,同时湮灭!
生死抉择,只在瞬息。
坚尼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却依旧在快速计算生路的谜亚星,扫过他手中那维系着艾瑞克和许多人希望的信标,扫过周围急速崩塌、色彩疯狂流淌的绝望景象。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告别。在谜亚星试图将信标塞给他,坚尼一把夺过那闪烁红光的信标,紧紧攥在掌心。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带着火焰爆发的冲劲,狠狠推在谜亚星的胸口!
“走——!!!”
那力量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谜亚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炽热的大力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飞跌,恰好撞入身后那因内外夹击而剧烈扭曲、缩小的通道裂隙!
“坚尼——!!!”谜亚星惊怒交加的吼声被通道的扭曲光影瞬间吞噬、拉远、消失。
裂隙在吞没他后,如同耗尽了最后力气,发出一声悲鸣般的爆响,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镜中世界在毁灭性的震动后,并未完全消失,而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万花筒缓慢旋转般的“静止”。崩塌停止了,破碎的镜面悬浮在半空,流淌的色彩凝固成怪诞的图案。死寂,无边无际的死寂,将唯一留下的身影吞没。
坚尼站在一片悬浮的镜面碎片上,手里紧紧握着那枚收纳了蓝色光点的信标,信标的红光已转为微弱的、恒定的蓝光,标记着“物品已回收,持有者未回归”的状态。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但他没有时间自怜。
就在通道关闭、他与现实世界联系彻底断绝的绝望瞬间,一股灼热的、仿佛从灵魂深处燃起的痛感,猛地从他脖颈后方传来!那并非伤害,而是一种烙印,一种认可!
他反手摸去,指尖触及的皮肤发烫,一个复杂而威严的图案正从血肉中缓缓浮现——火焰升腾,环绕着不完整的星辰!萌骑士炎之星的图腾!他牺牲自我、保全同伴与使命的无畏抉择,触动了冥冥中萌骑士传承的古老准则!
这感觉,和蓝宝身上的图腾一样欸!
然而,图腾仅仅浮现出黯淡的、残缺的虚影,便如同能量供应不足般停滞下来,未能彻底凝实、绽放应有的光辉。仿佛缺少了现实世界的“根基”,或者某个关键的“认证仪式”。
“是因为……还在这个鬼地方吗?”坚尼苦笑,看着周围凝固的、虚假的景象。
萌骑士的星辰之力,似乎无法完全降临到这个与现实隔绝的扭曲映射空间。
就在失落与迷茫开始啃噬他内心时,一个带着戏谑、语调夸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哟哟哟!看看这是谁?一个把自己玩丢了的、热乎乎的小火苗?”
坚尼猛抬头,来人长相普通,只一双长长的精灵耳朵显得格外独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悬浮的玻璃镜片上,手里还抛接着一颗不断变幻颜色的玻璃珠,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你是什么东西?”坚尼警惕地握紧拳头,信标小心地塞进怀里,火焰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隐隐跳动。
“东西?真没礼貌!”精灵不满站到坚尼面前,脸上是等待看好戏的神情,“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它挺起小小的胸膛,一脸得意。
坚尼皱眉,“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
“离开?当然能!”猴赛雷搓搓手,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我这儿啊,刚好有张压箱底的‘一次性时空穿梭卷轴’,效果拔群,嗖的一下就能把你送回家哦~不过嘛……”它拉长了语调。
“不过什么?要钱?还是要魔法宝石?我都没有!”坚尼直截了当。
“庸俗!谁要那些破烂!”猴赛雷鄙夷地摆摆手,“陪我玩个游戏!回答我三个问题,全答对,卷轴送你,打包票送你回你来的那个‘萌学园’。答错嘛……嘿嘿,你就留下来陪我解闷吧,反正这里好久没来新玩具了。”
猜谜?坚尼头皮发麻。这可比打架难多了。但他看看周围诡异的静止世界,再看看猴赛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散发着淡淡空间波动的银色卷轴,咬了咬牙。
“行!你问!”
“爽快!第一题!”猴赛雷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老学究的腔调,“一个乞丐面前为什么放着两个碗?”
坚尼愣住,两个碗,乞讨两次吗?猴赛雷开始无聊地倒数:“五、四、三……”
要是谜亚星在这里就好了。
就在数到“二”时,坚尼太过紧张,无意识地说出自己的吐槽:“该不会是要开分店吧!”
猴赛雷倒数的声音卡住,它瞪大眼睛,琉璃脸上表情古怪,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意外:“……呃?这……这算你歪打正着!哼!第二题:什么东西有两个脑袋、六条腿、一根尾巴、七双手、边走边叫?”
坚尼急得额头冒汗:“这根本就是怪物吧…”
猴赛雷惊讶地张大嘴:“……又对了?最后一题!人类最常说的五个字?”
没有一点限定,坚尼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烧掉了。他想起来到萌学园后的经历,想起蓝宝、会长、夏光磊……真是不甘心呐。
倒数越来越快。
“我不知道啦。”他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了。
猴赛雷倒是很激动,将银色卷轴丢给坚尼:“答对啦!”它似乎从答案里听出了某些连坚尼自己都未完全意识到的东西。
就在坚尼欣喜若狂地接住卷轴时,猴赛雷又掏出一顶灰扑扑、样式老旧、甚至有些磕碰痕迹的银色工程安全帽,随手扣在坚尼脑袋上。
坚尼震惊的看着他的动作,天知道它那小小的身体怎么藏下这么多东西。
“这个也送你当纪念品吧。这帽子有点小脾气,看不上的人戴它,它会自己掉下来。看来它觉得你还凑合。”猴赛雷摆摆手, “快走吧,趁着卷轴能量稳定。”
坚尼来不及道谢,握紧卷轴,扶了扶头上有点松垮的安全帽,按照卷轴上浮现的简易指引,将所剩不多的魔力注入其中。
银光大盛,在他面前稳定地撕开一道散发着熟悉气息的、边缘规整的空间裂缝。坚尼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色彩凝固的镜中世界,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
萌学园地下准备室,一片沉默。
谜亚星被通道崩溃的余波抛出,摔在地上,立刻挣扎着爬起,手中紧握着那枚闪烁着稳定蓝光的项链,嘶声喊道:“坚尼还在里面!”
帕主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艾瑞克紧握轮椅扶手,蒙着纱布的脸转向法阵中心,嘴唇抿得发白,蓝宝眼圈通红,死死盯着那面已经关闭镜子。
罗塔也准备再占卜一次,看着系统界面上的【生命值上限97%】,再占卜一次也没事吧。
就在这时,准备室中央,银光凭空乍现!
一个头顶滑稽旧安全帽、浑身沾满彩色镜面粉尘、显得狼狈不堪却眼神亮得惊人的身影,踉跄着跌落出来。
“坚尼?!”蓝宝第一个扑上去。
所有人瞬间呆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奇迹般回归的人。
“咳咳……差点回不来……”坚尼咳出几口带着彩色的灰尘,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回来啦!”
接下来的治疗紧张而顺利。在大甜甜护理长的操作下,项链被小心开启,那枚纯净的淡蓝色晶体悬浮而出,缓缓融入艾瑞克眼部。柔和的光芒持续了数分钟,当光芒散去,艾瑞克眼上的纱布被取下。
他先是试探性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动。起初,视线还有些模糊、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水波。但很快,水波平息,熟悉的轮廓、色彩、光影……一点点回归,变得清晰。他看到了帕主任紧张又期待的脸,看到了大甜甜护理长松了口气的神情,看到了乌克娜娜和谜亚星眼中的庆幸,也看到了……那个顶着一顶可笑安全帽、正咧嘴憨笑、脸上还带着擦伤的坚尼。
世界,重新拥有了颜色和形状。
“会长!你看得见了对不对?!”坚尼忍不住喊道。
艾瑞克的目光聚焦在坚尼脸上,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看见了。谢谢你,坚尼。还有谜亚星。”
视力恢复的喜悦稍稍冲淡了紧张。众人的目光很快集中到坚尼带回来的那顶旧安全帽上。
“这帽子……”维多利亚老师走上前,轻轻拿起帽子。指尖拂过表面,她眼神一凝,“这不是普通的安全帽。材质……是已经失传的‘记忆共鸣金属’,内部有极其精密的多层微刻魔法阵纹路,结构类似……高密度意念存储与触发装置。”她越看越惊讶,“就像将人类的记忆、情感、信念,以最高效的方式‘写入’特定的物质结构中,在满足特定条件时‘读取’或‘共鸣’……”
她立刻决定进行深度解析。在最高级别的魔法实验室里,安全帽被放置在脸书系统连接的超级分析法阵中。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无数古老加密的魔法符码被层层剥离、转译、重构。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当最后一层、也是最复杂的灵魂绑定加密被脸书以某种模拟前任主人波动的算法破解时,实验室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沉稳、坚定、仿佛穿越漫长时光而来的男性声音。那声音带着火焰般的温暖与历经淬炼的沧桑,却又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
“后来者,若你闻此声,见吾信念……勿忘。骑士之责,在于守护。星火之芒,在于传递。暗潮汹涌时,当为众人持火立于长夜,纵焚此身,亦要照亮一寸前路。”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顶安全帽突然自动飞起,悬浮在半空!陈旧的外表寸寸剥落,露出内部璀璨如红宝石般的本体!灼热而纯净的金红色光芒从中喷薄而出,那是最精纯的“炎之星”传承信念——关于勇气、牺牲、守护同伴、在绝望中点燃希望、并将这火焰传递下去的炽热意志!
与此同时,坚尼脖颈后方那枚黯淡残缺的火焰星辰图腾,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炽烈光芒!
“呃——!”坚尼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身体不由自主地挺直。金红色的信念洪流从帽子中涌出,如同百川归海,毫无滞碍地涌入他的身体,与他体内那因镜中牺牲而点燃、却未被现实世界完全认证的星之火焰疯狂共鸣、交融、升华!
实验室里热浪滚滚,魔法阵纹路被映照得一片通红,空气都在微微扭曲。帕主任等人不得不后退,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光芒的融合持续了数分钟,才渐渐内敛、平息。
当一切恢复平静,坚尼依然站立在法阵中央,微微喘息着,周身似乎还萦绕着未散尽的热意。而他的脖颈上,那枚火焰与星辰交织的图腾,已然完整、清晰、熠熠生辉!每一道线条都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充满了澎湃的力量感与威严,仿佛其中封印着一轮微型的太阳。
图腾完整显现的刹那,萌学园最深处,沉寂许久的预言书,再一次发出了庄严而洪亮的鸣响,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萌骑士,炎之星,于勇毅之心与牺牲之焰中,正式归位。”
炎之星,在这一刻,于信念的传承与品格的淬炼中,真正诞生。
帕主任又激动又无奈,想到坚尼来到萌学园闹出的种种乌龙,只能撇了撇嘴角。
艾瑞克看着坚尼,郑重地行了一个萌骑士之间最古老的礼节。蓝宝倒是非常开心:“从此我们就是萌骑士二人组!”谜亚星同样笑着祝贺坚尼,要是坚尼真的因此回不来…不想了,回来了就好。罗塔站在人群稍后,指尖那张【战车】塔罗牌微微发烫,悄然化为了更深的【力量】牌虚影,随即隐没。
无人察觉,在实验室窗外更高处的钟楼阴影里,一个披着深色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影,静静矗立了许久。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和距离,牢牢锁在坚尼脖子上那枚新生的、炽烈的炎之星图腾上。直到预言书的余音彻底消散在夜风中,人影才微微动了一下,如同融化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郁的黑暗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萌学园的星空,因为一颗新星的彻底点亮而似乎明亮了些许。但星光之下,更深的阴影,也正在无声地扩张、蔓延。古老的传承已然续接,而新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