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笼罩在昏沉之中，一排排小床在阴影里静默着，整齐地列在两侧。孩子们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呼吸声交织成一片安详的韵律。
“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撕裂了宁静。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刚进行过一场亡命奔逃。
是梦。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被几个穿着惨白大褂的人死死按在手术台上。特制的束缚带——那种用来捆绑最不听话的病人的绳子——勒进了他纤细的四肢。我起初以为，他只是生了重病，因为害怕而抗拒治疗。
但很快，我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什么样治病，需要用斧头硬生生地把头砍下来？
当冰冷的斧刃挥下时，我清晰地听见男孩带着哭腔的哀求：“叔叔，我没生病……求求你，放了我吧！我——”
“咔。”
话音戛然而止。
头颅与身体分离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牵绊，沉重地滚落下来，一路滚到我的脚边。黏腻温热的血液从断颈处汩汩涌出，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刺目的猩红轨迹。
它就停在那里，面孔正好朝向我。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嘴巴维持着最后哀求的口型，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那张脸上凝固的绝望，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我的眼底。
我顿时被这一幕吓傻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胆汁混合着酸水涌上喉咙，我拼命捂住嘴才没吐出来。
可还不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那个主刀医生向我这个方向走来，我害怕极了。但还是极力告诉自己，那个人看不见我的，他……他是来捡这……这颗头的，对，就是这样。
然而，随着他一步步逼近，我心中的不安疯狂滋长。他停在我面前，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以及脸上那抹冰冷、扭曲、渗入骨髓的笑容。
不对劲！
我想逃，可双脚像被钉在原地。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头发，剧痛从头皮传来。不容我挣扎，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拽着我，粗暴地拖向那张血迹斑斑的手术台。
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等我再次看清时，已经被死死捆在了台上。那个医生就站在我面前，举起了那把斧头——刃上还沾着上一个孩子的血和碎肉，带着浓重的腥气，朝我狠狠劈来！
……
斧头落下的瞬间，我醒了。
我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冰凉的衣物紧贴着皮肤。
我不敢再闭上眼睛。只要一阖眼，那绝望的眼神、冰冷的笑容和呼啸而下的斧影，就会立刻在黑暗中重现。
我需要哥哥。此刻我只想钻进他怀里。
我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走到他的床边。月光下，哥哥睡得正沉，面容安宁，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摇下去。
我默默地爬回自己的床铺，蜷缩在角落。我试图勇敢地闭上眼睛，克服这份恐惧。
但我终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那道名为恐惧的坎，横亘在眼前，是如此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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