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鹅毛大雪，把苍莽群山染成一片素白。寒江雪缩在一棵松树下，冻得瑟瑟发抖，两只垂在身侧的短毛茸茸兔耳，此刻也蔫蔫地耷拉着，耳尖上沾着的雪粒，融化成水珠，顺着绒毛往下淌。
他已经在山里走了三天了。
三天前，他揣着兔奶奶塞给他的半袋干粮和一块用红绳系着的小玉佩，从世代居住的兔妖村出发，一心要去传说中“桃花落”仙门拜师学艺。兔奶奶说，桃花落的仙长们都心怀慈悲，只要他足够诚恳，一定能被收下，学会一身本事，以后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兔妖村的族人。
可他忘了，兔妖村的老兔子们从来没出过远门，只凭着祖辈口耳相传的“桃花开得像云一样”的描述，哪里分得清方向。偏偏遇上这百年难遇的大雪，山路被积雪掩埋，原本就模糊的路标更是踪迹全无。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饿了就啃一口冻硬的麦饼，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到最后，别说桃花落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呼……好冷……”寒江雪对着冻得通红的小手哈了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他抬头望了望漫天飞雪，眼眶有点发热，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兔奶奶说过，男子汉要坚强，不能随便哭鼻子。他还要学本事当剑仙呢，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咬了咬牙，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又攥紧了怀里那半块舍不得吃的桂花糕——这是他攒了半个月的铜板，在山下的小镇上买的，本想当成拜师礼，送给未来的仙师。现在糕点已经冻得硬邦邦的，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唯一慰藉。
他继续往前走，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深，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风越来越大，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得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远处的风雪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府邸，飞檐翘角，隐在漫天风雪和苍松翠柏之间，仿佛一幅水墨画。府邸的大门前，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虽然被风雪遮挡，却隐约能看到上面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寒江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光。他忘了寒冷，忘了疲惫，拼尽全力朝着那座府邸跑去。积雪在他脚下飞溅，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越来越近了，匾额上的字迹也越来越清晰。寒江雪停下脚步，仰着头，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风雪中，那几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霜天晓角”。
可他此刻已经冻得头晕眼花，再加上心里太过急切，竟把“霜天晓角”看成了“桃花落”。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仙门，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桃花落……我找到桃花落了！”他欢呼一声，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积雪，就朝着大门冲了过去。
大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剑鸣声，像是玉珠落盘，又像是龙吟凤鸣。寒江雪心里更加激动，仙师果然在里面练剑！他屏住呼吸，轻轻推开大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同样积满了雪，一棵巨大的古松矗立在院子中央，枝繁叶茂，雪落在松针上，堆积成厚厚的一层。松树下，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男子背对着他，身形挺拔如孤峰寒松，一袭白衣胜雪，在漫天风雪中，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身晶莹剔透，像是由寒冰铸就，随着他的动作，剑鸣声不断响起，剑气纵横，扫过枝头，积雪簌簌落下，形成一道美丽的雪帘。
寒江雪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充满了崇拜。这就是桃花落的仙师吗？果然仙气飘飘，厉害极了！
他定了定神，想起自己是来拜师的，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旧的衣服，又把怀里的桂花糕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白衣男子跑了过去。
“仙师！仙师请留步！”
他跑得太急，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怀里的桂花糕也飞了出去，掉在雪地里，滚了几圈，沾满了雪粒。
剑鸣声戛然而止。
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寒江雪趴在雪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挣扎着抬起头，想要看看仙师的模样。这一看，他瞬间就愣住了。
男子的容貌俊美得不像凡人，眉目如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的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可此刻，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正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寒江雪的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他连忙从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捡起地上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快步走到男子面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男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寒江雪，拜见仙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弟子慕名而来，恳请仙师收弟子为徒，弟子一定好好修炼，听从仙师的教诲，绝无二心！”
说完，他又把手里的桂花糕递了过去，仰着通红的小脸，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仙师，这是弟子的拜师礼，虽然不好吃，但是弟子攒了很久的铜板买的……”
男子低头看了看跪在雪地里的小家伙，又看了看他手里那块冻硬的、沾满雪粒的桂花糕，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小家伙，身上带着淡淡的妖气，显然是只未化形完全的小兔妖。看他冻得通红的小脸和耳朵，还有那双清澈又带着倔强的眼睛，倒是显得有些笨拙又可爱。
只是，他认错地方了。
这里是霜天晓角，不是什么桃花落。
而且，他从不收徒。
男子指尖凝着一丝淡淡的霜气，目光落在寒江雪冻得发紫的兔耳上，声音清冷如冰，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此处并非桃花落，乃是霜天晓角。”
寒江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这里不是桃花落？”
“不是。”男子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也不收徒。”
“不……不收徒？”寒江雪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辛辛苦苦跑了三天三夜，冻得半死，好不容易找到的“仙门”，竟然认错了地方，而且仙师还不收徒。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却还是有几滴泪珠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瞬间就冻成了小冰珠。
男子看着他这副模样，指尖的霜气悄然散去。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里那几只窜来窜去的老鼠，又看了看眼前这只垂着耳朵、像只被遗弃的小兽一样的小兔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转折，“此处近日闹鼠，正缺一只抓鼠的猫。”
寒江雪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中却充满了疑惑：“抓……抓鼠的猫？”
“嗯。”男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要是愿意，便留下试用几日。若是做得好，便给你一口饭吃。”
寒江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重新燃起的火焰。他连忙擦干脸上的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两只耷拉着的兔耳也一下子竖了起来，耳尖上的雪粒都抖落了下来：“愿意！弟子愿意！”
他才不管是抓鼠还是做什么，只要能留在仙师身边，能有一口饭吃，能有机会学习仙术，他就愿意！
男子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跟上。”
“是！仙师！”寒江雪连忙应了一声，紧紧地跟在男子身后，怀里还抱着那块冻硬的桂花糕。
风雪依旧在窗外呼啸，可寒江雪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团小火苗在燃烧，温暖而明亮。他抬头看着前面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心里暗暗发誓：仙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抓鼠，一定会让你满意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弟子，成为一名厉害的剑仙！
霜天晓角的雪，还在落着。
而属于白衣仙尊与小兔妖的故事，就在这漫天风雪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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