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教室的午后总是静悄悄的。阳光斜斜地切进窗框，把盛睿面前摊开的那本《大学物理》烫得发亮。他皱着眉，在草稿纸上画了第三个受力分析图，笔尖一顿，划出一道歪斜的线。
门吱呀一声。
盛睿没抬头，只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铅笔，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落在对面空位上。
“你好。”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过来。
他这才抬起头。女生穿着洗得泛白的校服，马尾扎得利落，皮肤很白，眼神却格外亮。她已经打开一本题集，正低头写题，没再看他一眼。
盛睿没应声，继续低头算题。
教室里重新归于寂静，只有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响。盛睿习惯性用左手压着草稿纸，右手快速写着推导过程。他不喜欢别人坐在对面——尤其是这种看起来成绩不错、偏偏又安静得出奇的人。
“这个题，你解到第几步了？”
盛睿愣了一下。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笔，正看着他这边。她叫什么来着……何雨桐？
“第三步。”他简短回道。
“我用了动量守恒，但结果和参考答案对不上。”
“你的方法不对。”盛睿扫了一眼她草稿纸上的公式，“这里应该用能量守恒，动量守恒要考虑系统外力。”
“可是题目里没说是否有空气阻力。”何雨桐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坚持。
盛睿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空气阻力可以忽略，除非题目特别说明。”
“可如果题目没有明确说明，我们就该假设所有情况都可能存在。”
两人同时停下笔，谁都没再说话。
阳光偏移了些，照到何雨桐的侧脸，她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盛睿突然注意到她手边放着一杯水，几乎没动过。
“老师。”门外传来脚步声，“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搭档练习。”
盛睿微微一怔。
何雨桐轻轻点头：“好。”
他没反对，也没答应。
“这题。”老师指着黑板上刚写下的题目，“限时三十分钟，能做出来的组加分。”
盛睿迅速看题，脑海中已开始构建解题框架。他习惯性先列出已知条件，再一步步推导。何雨桐也很快投入状态，她的字迹工整，思路清晰。
“我觉得可以从角动量入手。”他率先开口。
“但角动量在这里并不守恒。”她轻声道。
“为什么？”盛睿皱眉。
“因为有外力矩作用。”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关键点，“如果换成刚体定轴转动，可能更合适。”
盛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写。
两人各自为战，草稿纸上渐渐堆满不同的解法。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快要移到教室正中央，光斑在地上晃动。
“你的方法太绕。”盛睿忽然开口。
“可它更严谨。”何雨桐抬起头，目光平静，“至少不会漏掉任何一种可能性。”
“效率更重要。”盛睿语气略冷，“考试不可能给你这么多时间反复验证。”
“但物理的本质不是精确吗？”她轻轻反问。
盛睿顿了一下，没接话。
“我们试试结合一下。”她忽然说。
盛睿抬头，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像是午后阳光落在水面的那种微光。
他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两人默契地分工。盛睿负责快速计算，何雨桐则构建完整逻辑链。当最后一个公式落下时，他们几乎同时舒展眉头。
“对了。”她低声说。
盛睿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两位同学。”老师走过来，拿起他们的答卷，“思路完整，计算准确，满分。”
教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盛睿低头整理书本，余光瞥见何雨桐正认真记录老师的点评，侧脸映在夕阳下，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倔强的女生。
“你刚才说得对。”他忽然开口。
何雨桐一愣，随即微笑：“你也一样。”
放学铃响，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吧。”她站起身，轻轻合上笔记本。
盛睿接过她手中的包，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谢谢。”她小声说。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人来人往，却似乎只剩彼此的脚步声。
“其实……”盛睿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
何雨桐轻轻摇头，指了指窗外的晚霞。天边一片橙红，像火烧一般。
盛睿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在她身旁。
快到楼下时，他注意到她扶了下额头，脸色比刚才苍白了几分，却依旧挂着温柔的笑。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问：“你……还好吧？”
“嗯。”她点点头，“有点累了。”
盛睿没再多问，却悄悄将她的包背得更稳了些。
远处传来打球的喧闹声，风吹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
两人渐行渐远，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盛睿把何雨桐的包背在肩上，走在她右侧。楼道里人声嘈杂，脚步声混着球拍击打篮球的节奏。他侧头看了眼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要不要去医务室？”他问。
“不用。”她摇头，“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两人走到校门口，天边晚霞已经淡了，云层泛着灰白。风有点凉，吹得树叶簌簌响。
“你家在哪？”盛睿问。
“前面那条街。”她指了指前方，“你呢？”
“我顺路。”
他们并排走着，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自行车从身边掠过，车铃叮当响一声。盛睿几次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个书包带子，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你刚才那个思路……”他忽然说。
“嗯？”
“挺厉害的。”他声音不大，“我没想过那样解。”
她笑了笑：“你算得快，我写不出来那么多步骤。”
“以后……还能一起练吗？”话出口的瞬间，他有点后悔。
她没说话，脚步却慢了些。
前面路口亮起红灯，他们停下。风吹起她的马尾，扫在他手臂上，有点痒。
绿灯亮了，她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明天下午，还去教室吗？”
盛睿点头。
“再见。”她转身走了，背影渐渐被路灯照亮。
盛睿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回走。手里还拎着她的书包，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什么秘密。
第二天一早，盛睿走进教室时，何雨桐已经坐在那里了。她换了条蓝色发带，脸色还是白的，但精神比昨天好些。听见他进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
“早。”
盛睿走到座位前，放下书包。他注意到她的课本边放着一个保温杯，盖子紧闭，像是没怎么动过。
“今天讲电磁学。”她翻开笔记，递给他一页，“昨晚我整理了几个重点题型。”
盛睿接过，看见字迹依旧工整，每一道题旁边都标了详细步骤。
“谢谢。”他低声说。
她摆摆手：“我们是搭档。”
老师推门进来，课堂开始。盛睿盯着黑板，耳朵却一直听着身旁她的呼吸声。她写字的声音比昨天轻，偶尔会停顿几秒，像是在深呼吸。
下课铃响，她合上笔记本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盛睿转头，看见她扶着桌沿，指节微微发白。
“你还好吗？”他问。
“没事。”她笑了笑，“就是昨晚睡得不太好。”
盛睿没再问，却悄悄记下了她今天的每一个小动作——握笔时的手指颤抖、抬头听讲时额角的细汗、起身时略显踉跄的脚步。
放学时，她照常收拾书包。盛睿伸手接过来，她没拒绝。
“明天见。”她说。
“嗯。”他点头。
她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盛睿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他低头看她留下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今天的题，我想了好久，终于明白了。】
他轻轻合上本子，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夕阳落在地上，暖洋洋的，却压不住心头那一丝隐隐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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