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张老三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虚张声势：“都散了吧！散了吧！大半夜的，围着看什么看？真他妈晦气，就是个吓疯了的贼娃子胡说八道！”

人群在他的驱赶和那尚未散去的诡异氛围中，窃窃私语着，开始慢慢散去。雪还在下，脚印很快被新的雪沫覆盖，仿佛刚才的骚动只是一场短暂的梦魇。

转身离开时，我清晰地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钉在背上。是张老三，他站在他家那灯火通明的小洋楼门口，隔着纷飞的雪花，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惯常的不忿，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与惊疑？我没有理会，拉低了棉帽的帽檐，踏着积雪往家走。吴家与他家的那点龃龉，在今晚这桩怪事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回到家，屋里的暖意扑面而来，却驱不散我骨子里的那点寒意。我爸吴文和我妈陈雪都还没睡，坐在炕沿上等着我。

“小九，怎么回事？”我爸问道，眉头微蹙。

我把看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张老三家进了贼，那贼像是被吓疯了，胡言乱语说什么看见身上插满刀的男人、掉了脑袋的小女孩、找丈夫的妇女……

我妈陈雪听完，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哎呦，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原来是个疯子胡说八道，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神的。”她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只信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我爸吴文沉默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嗯，估计是偷东西时被发现了，自己吓破了胆，产生了幻觉。雪夜路滑，眼神不好，看花了眼也是有的。”他的解释合乎常理，试图用现实逻辑驱散弥漫在儿子心头的怪异感。

我张了张嘴，想把那小偷描述时那种浸入骨髓的恐惧感，以及我心底那丝莫名的熟悉感说出来，但看到父母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希望我平安寻常，我又何苦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他们担心？

“嗯，可能吧。”我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爹，妈，没事了，睡吧。”

我脱了外衣，钻进冰冷的被窝。炕火带来的暖意渐渐包裹住身体，但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小偷那癫狂的呓语和父母笃定的“世上无鬼”论。两种声音交织碰撞，让我的心绪难以平静。

窗外，风雪的呼啸声似乎更急了，像是有无数冤魂在旷野中呜咽。我在这种不安的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时间平静地流淌，仿佛那个雪夜的插曲真的只是一场被风雪带来的噩梦，随着积雪的消融而了无痕迹。村民们照常劳作生活，张老三家的小洋楼依旧安静地矗立在村东头，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再没传出什么怪事。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染得一片凄艳。

一声比雪夜那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尖叫，再次划破了高岗村的宁静。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明确无误地指向了村东头。

当我和村民们再次冲向张老三家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已经提前飘散出来，混合着晚风的寒意，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张老三家的院门大开着。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围观的人魂飞魄散，几个胆小的村民当场就吐了出来，更多的人则是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客厅里，张老三肥胖的身体瘫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不是刀，是农村杀猪用的那种放血用的铁钎子，不下数十根，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畸形的刺猬。鲜血染红了他昂贵的丝绸睡衣，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在他旁边，他那个平日里颇有几分姿色的老婆，直接挺地躺在地上，脖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眼圆睁，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还在执着地问：“看见我老公了吗？”

最令人不忍目睹的是他们那个才三岁的小女儿。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自己的头颅。那稚嫩的脸上，竟然凝固着一抹僵硬而诡异的笑容，正如那个疯癫的小偷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冰冷、恐惧、以及一种荒诞的现实感，瞬间攫住了我。

那个小偷没有胡说。

他看到的，不是幻觉。

那是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注定的、血淋淋的预告。

而现在，预告……应验了。

我站在人群中，感觉四周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以及心底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这件事，还没完。

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