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冻醒的。
不是那种安稳睡眠后的自然苏醒，更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带着彻骨的寒意和窒息感，猛地从混沌中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肋骨生疼，额头上全是冷汗，黏住了额发。
窗外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极了昨晚门板上那道枯瘦的黑影。我盯着那影子看了几秒，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楼下是熟悉的小区花园，早起的老人在遛狗，环卫工正在清扫路面，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带着清晨特有的、湿漉漉的安宁。可我却站在原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昨晚的恐惧像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我，丝毫没有因为天亮而消散。
“三年前就封了……”
门卫大爷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像个生锈的齿轮，每转一圈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推开那扇松垮的木门时，木头发出的“吱呀”声；蹲位边缘黄白色的尿碱；还有那盏垂在半空、拉线断了半截的灯泡……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怎么可能是三年前就封死的厕所？
难道是我记错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床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是早上六点十七分，信号满格。可我总觉得，那屏幕深处，似乎藏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我。
手指划过屏幕，点开和室友林薇的聊天框。昨晚我从学校跑出来后，惊魂未定，只给她发了条“我今晚回家住”，就再没力气说别的。现在看着对话框，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说我昨晚闯进了一个三年前就该封死的厕所？说我听到了诡异的倒数声？说我看到了黑影和水里的脸？
她大概只会觉得我是复习太累，出现了精神恍惚，甚至可能劝我去看看医生。
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肩膀上那阵刺骨的寒意，直到现在还若隐隐若现，提醒着我昨晚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敲下了一行字：“薇薇，你还记得上周隔壁班那个疯了的女生吗？”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林薇就回了：“记得啊，叫陈雪是吧？听说去精神病院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她当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具体是什么吗？”我握着手机的手又开始冒汗。
“好像就是一直念叨‘数到一就完了’，还有什么‘别开门’之类的吧？当时大家都说是她压力太大了，毕竟快期末了。怎么了，你没事吧？”林薇后面还加了个疑惑的表情。
“数到一就完了……别开门……”
这两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子里，和昨晚的经历完美地重合在一起。陈雪一定也去过那个三楼厕所，她一定也经历了和我相似的事情！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了。”我敷衍地回了林薇，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陈雪的疯癫不是偶然，那这一切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那个三楼厕所，到底有什么秘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昨晚的细节。门卫大爷说三楼厕所三年前就封了，那我昨晚进去的，又是哪里？难道是……某种重叠的空间？或者说，是那个被封死的厕所，以某种诡异的方式，短暂地“重现”了？
还有那个倒数声，从十到一，数到一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陈雪疯了，那如果当时我没有撞开门跑出来，会怎么样？
不敢想，也不敢再往下想。
我换了身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憔悴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深吸一口气，我决定再去学校一趟。
我要去看看那个三楼厕所，白天的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吃过早饭，我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没能让我清醒多少，反而让昨晚那种刺骨的寒意又加重了几分。
校门口的门卫换了个人，不是昨晚那个大爷。我硬着头皮走进去，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拦着。
教学楼里很安静，施工队还没来，只有保洁阿姨在拖地，拖把划过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我站在一楼大厅，抬头望向三楼的方向。
楼梯口被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挡住了，上面印着“施工区域，请勿靠近”的字样，旁边还堆着一些建筑材料。看来一楼二楼确实在施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昨晚我会跑到三楼去。
我深吸一口气，绕开广告牌，往楼梯走去。脚步踩在台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上一级台阶，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肩膀上的寒意也愈发明显。
终于到了三楼。
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
三楼的走廊和我昨晚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墙壁是干净的白色，虽然有些地方有划痕，但绝不是那种墙皮溃烂、露出红砖的样子。地板是光滑的水泥地，没有积灰，也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霉味。
而走廊尽头，那个我记忆中厕所的位置，赫然立着一道厚厚的木板墙，严严实实地封死了整个入口，木板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封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能隐约看出“禁止入内”的字样。
木板墙旁边，还堆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像是很久没人动过了。
这里……真的是被封死的。
我走到木板墙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粗糙的木板。冰冷的触感传来，和昨晚门板的感觉很像，却又带着一种陈旧的、死寂的气息。
没有松垮的木门，没有昏暗的光线，没有那盏摇晃的灯泡。
仿佛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木板墙底部的缝隙。那缝隙很窄，几乎看不见什么，但我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凑近缝隙往里看。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我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一阵微弱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像生锈的齿轮在缓慢转动。
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是倒数声。
“十——”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它还在里面。
那个东西，还在里面。
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尘，疯了似的往楼下跑。身后，那道冰冷的倒数声似乎并没有追出来，只是在空旷的三楼走廊里，缓缓地、一字一顿地继续着。
“九——”
跑到一楼大厅，我撞见了正在拖地的保洁阿姨。她被我吓了一跳，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姑娘，跑这么快干嘛？”
我没敢回头，也没敢回答，一口气冲出了教学楼，直到站在阳光下，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阳光落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可我却觉得比在三楼时还要冷。
我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喂，念念？怎么了？”林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薇薇，”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你知道陈雪住哪个精神病院吗？我想去看看她。”
我必须知道更多关于那个厕所的事，必须知道陈雪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为我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三楼厕所里的东西，不会就这么放过我。
而那声缓慢的倒数，或许已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开始了新的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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