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

一九三四年的秋风，刮在湘南的丘陵间，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红三连的队伍在蜿蜒的山道上艰难前行，敌军的追击如同跗骨之蛆，飞机的轰鸣声时而在头顶响起。

走在队伍前侧的，是连长云暮。

云暮：“同志们，加把劲！翻过前面那座山，我们就能暂时甩开敌人了。记住，我们多走一步，革命的种子就多保存一分！”

队伍中间，后勤班的柳迢正费力地背着一个沉重的布袋。

柳迢：“云暮，你放心，有我柳迢在，锅灶就散不了！等到了宿营地，我看看能不能再给大家找点吃的，这山里头，说不定有折耳根呢！”

走在队伍最外侧，时而爬上高处警戒的，是侦察兵李天安。

李天安：“云连长，右翼安全。不过要加快速度，我估摸着，后面的狗鼻子离我们最多二十里。”

跟在云暮身边不远处的，是琦酱。

琦酱：“暮暮，你的绑腿松了，一会儿休息时我帮你重新打一下。长时间行军，这个不能马虎。”

队伍在一片相对隐蔽的山坳里短暂休整。柳迢立刻忙碌起来。

柳迢：“水开了，水开了！同志们排好队，每人都有，都能喝上口热的！”

李天安没有休息，他爬到一棵大树上，拿着望远镜警惕地观察着来路。

李天安：“不对劲……太安静了。鸟群惊飞的方向不对……云连长，我们可能被迂回包抄了！”

云暮立刻站起身。

云暮：“李天安，确定吗？能判断出敌人大概的方位和距离吗？”

李天安：“东北方向，估计有一个连的兵力，正在快速接近，最多一刻钟！”

危机骤然降临。

云暮：“全体都有！紧急集合！放弃不必要的辎重，轻装急行军！向西南方向转移！李天安，前出侦察，寻找安全路线！琦酱，你带一个班负责断后，梯次掩护！”

琦酱：“是！保证完成任务！”

她迅速带领几名战士占据有利地形。

转移的路更加难行。枪声在后面断断续续地响起。终于，在甩掉了追兵，到达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清点人数时，云暮的心沉了下去。断后的那个班，只回来了三分之一。琦酱没有回来。

柳迢：“琦酱姐呢？谁看到琦酱姐了？她……她是不是……”

李天安从前面侦察回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李天安：“找到两个断后受伤的同志，他们说……琦酱为了掩护他们撤退，引开了敌人，朝另一个方向去了……现在下落不明。”

云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云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天安，你带两个人，顺着他们说的方向去找！注意安全！”

李天安：“是！”

他转身就要走。

柳迢：“等等！带上这个！”

她匆匆跑过来，将一个小布包塞到李天安手里。

柳迢：“里面有点炒面（是指将小麦、青稞和荞麦简单地在大锅里用小火炒熟、炒干，然后磨成粉没盐或配料的纯熟杂粮粉），还有……我偷偷藏的几根折耳根，万一……万一找到琦酱姐，她肯定饿坏了……”

李天安默默接过，重重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等待是煎熬的。几个小时后，李天安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浑身被汗水湿透，脸上多了几道划痕。

李天安：“……找到了。在一个山涧下面……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牺牲了。”

柳迢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李天安：“我们把她……埋了。这是在她身边找到的。”

他递过来一支上海产的钢笔，笔帽已经碎裂，笔杆上还沾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云暮接过钢笔，握得指节发白。

云暮：“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李天安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

李天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手里紧紧攥着这个。”

他摊开手心，是一颗纽扣，上面还连着一点点扯下来的布条。

李天安：“这纽扣……不像是普通士兵的。而且，她身上的伤……除了枪伤，还有很近距离的……搏斗痕迹。”

云暮将钢笔和那颗纽扣紧紧攥在手心。

云暮：“这件事，到此为止。琦酱……是为了掩护战友，英勇牺牲的。记住这一点。”

她看向李天安和泪眼婆娑的柳迢。

云暮：“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带着剩下的同志活下去，找到大部队。其他的……以后再说。”

柳迢抹了把眼泪，弯腰捡起勺子，在水桶里使劲涮了涮。

柳迢：“对，活下去！琦酱姐肯定也希望我们活下去！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野菜……”

李天安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