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十月二十六日,夜,上海。
深秋的寒风裹挟着硝烟与焦土的气息,吹过满目疮痍的街道。闸北方向的大火尚未熄灭,映得天际一片猩红。一支沉默的队伍,正沿着废弃的工事,快速向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移动。
“暮暮,你说这仓库……能守住吗?”身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守不住也要守。这里是上海最后一块能对外展示我们还在抵抗的地方,河对岸,是租界,是全世界看着我们的眼睛。”她顿了顿,补充道,“团附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坚守到底。”
“哦。”柳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嘀咕,“就是觉得……有点抽象。”这是她的口头禅,对于难以理解的事物,她总冠以“抽象”二字。
云暮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这个闺蜜,有时候心大的让人担心。
“连长,前面就到仓库后门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说话的是李天安,十七岁的少年兵,面容还带着未脱的青涩,但眼神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坚毅。他负责队伍侧翼的警戒。
“天安,确认周边安全。”云暮下令。
“是!”李天安利落地应道,身影敏捷地没入黑暗中进行侦查。
四行仓库,这座由大陆、金城、盐业、中南四家银行共同出资建设的六层钢筋水泥建筑,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堡垒,矗立在苏州河北岸。它西、北两面已被*军占领,东面是公共租界,南面隔苏州河也是租界。他们,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孤军”。
队伍迅速通过仓库预留的入口,沉重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退路。
仓库内部空旷而阴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味道。原有的货物早已清空,只留下支撑柱和水泥地面。士兵们迅速按照预定方案布防,用沙包、麻袋垒砌工事,堵塞窗口,只留下射击孔。
“云连长!”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从楼梯口传来。只见一个身影利落地从堆放的物资上攀爬而下,动作矫健,正是琦酱。她十九岁,来自南京一个富商家庭,是家中独女,本该是锦衣玉玉的大小姐,却毅然加入了后方支援队伍,因其出色的攀爬和机动能力,被派来协助仓库守军进行物资调配和传令。
“琦酱!”云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你们先到了?”
“到了有一会儿了,在协助团附清点物资。药品、粮食、弹药,都按计划运进来了些,但……不多。”琦酱走到近前,压低声音,“团附说,我们可能没有援军。”
云暮沉默地点点头。这个消息,她早已心中有数。
柳迢凑过来,好奇地问:“琦酱姐,爬那么高不怕吗?”
琦酱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苦涩:“怕啊,怎么不怕。但想想前线流血的弟兄,这点高度算什么。”
李天安侦查完毕回来报告:“连长,外围暂无日军活动迹象。”
“抓紧时间休息,加固工事。*军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记住,我们在这里多守一刻,就能让撤退的友军多一分安全,让对岸的同胞多一分信心,让世界看到,*国,还在战斗!”
——
十月二十七日,拂晓。
*军的进攻如期而至。起初是小股部队的试探性攻击,在守军密集的火力下很快退去。但到了上午,*军的攻势骤然猛烈起来。
机枪子弹如同瓢泼大雨般倾泻在仓库的外墙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水泥碎屑四处飞溅。迫击炮弹不时在仓库周围爆炸,震得整个建筑微微颤抖。
“注意三点钟方向!*军步兵接近!”云暮守在二楼的一个射击孔后,声音冷静地通过传令兵下达指令,“机枪组,压制!步枪手,瞄准了打!”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士兵们依托工事,顽强还击。枪声、爆炸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奏响着死亡的乐章。
柳迢趴在云暮不远处的沙包后,笨拙地拉动枪栓,瞄准,扣动扳机。但是她的枪法并不好,很多时候只是盲目地朝着*军的方向射击。一颗子弹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带走几缕发丝,吓得她猛地一缩脖子。
“别分心!”云暮喝道,同时举枪瞄准,一个试图靠近仓库投掷手榴弹的*军士兵应声倒地。“瞄准了再打!节约子弹!”
李天安的表现则沉稳得多。他占据了一个有利位置,几乎是弹无虚发,连续撂倒了好几个日军士兵。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只有在更换弹夹的间隙,才会快速瞥一眼云暮和柳迢的方向,确认她们的安全。
琦酱的身影在仓库各层灵活地穿梭着,她利用对建筑结构的熟悉和出色的攀爬能力,为各阵地输送弹药,传递消息,偶尔还会协助将重伤员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底层。
“东面三楼需要弹药!”
“西侧墙体被炸开一个缺口,需要人手堵住!”
她的声音在枪炮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成了连接各处阵地的生命线。
日军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在仓库守军的顽强抵抗下,丢下数十具尸体,被迫撤退。
短暂的寂静降临,只有零星的枪声和对岸租界传来的模糊嘈杂声。士兵们抓紧时间喘息、包扎伤口、补充弹药。
云暮靠在沙包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和硝烟混合的污迹,拿出贴身携带的小本子和铅笔,快速地记录着战斗情况和弹药消耗。她还需要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了解战局发展。她的专长是电报,但仓库内缺乏电台,与团指挥部的联系主要依靠传令兵冒险穿越火线,或者……用更原始的方法。、
柳迢瘫坐在地上,抱着步枪,眼神还有些发直。“暮暮,我刚才……好像打死了一个。”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云暮停下笔,看向她,目光复杂:“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天安默默递过来一个水壶:“喝点水。”
柳迢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感觉心跳平复了一些。她看着李天安,又看看云暮,忽然问:“天安,你怕死吗?”
李天安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又点点头:“怕。但有些事,比怕死更重要。”
云暮收起本子,望向窗外。苏州河对岸,租界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另一个世界。她知道,此刻有无数双眼睛正望着这里,望着这支孤军。
“我们在这里,”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同伴,也像是在对自己,“就是在告诉对岸的同胞,告诉全世界,中国军人,还没有放弃上海。”
作者接下来的就不写了,我手快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