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根须深入土壤的汲取中,在竹节迎着风霜雨雪的拔高中,悄然流逝。
青芸不知道自己被那系统投放到这个名为《水龙吟》的世界已有多久。当初,她残破的灵魂被强行塞进这株生长荒地边缘、瘦弱不堪的小小竹苗体内。这躯体与她本体同源,虽脆弱得可怜,却意外地能容纳她的妖魂,让她那套修炼法门得以勉强运转。
她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深沉的修炼之中,以此稳固灵魂,修复创伤,同时本能地汲取着此方天地的微薄灵气。外界的一切,风声、雨声、虫鸣鸟叫,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能让她活下去、恢复过来的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十几载。她所在的这片荒地,渐渐有了人声。起初是零星的脚步声和砍伐声,后来,有人开始在附近平整土地,夯土筑基。叮叮当当的建造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后来,炊烟的味道、孩童的嬉闹、鸡犬的鸣吠,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入她封闭的感知。
这些动静,并未能惊动沉浸于修复与成长中的青芸。她如同一块沉入河底的顽石,任由水流从上方掠过。
直到某一日。
她凝聚的妖力在竹身内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大周天循环,澎湃的生机自根系涌向每一片竹叶,一种久违的、即将挣脱束缚、重塑形体的预感再次降临。
青芸“醒”了过来。
妖识如水银般向外铺开,带着一种初生般的懵懂与好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个已然陌生的周遭。
曾经的荒地早已不见踪影。一座精致的二层木楼就坐落在她的竹林前方,飞檐斗拱,古意盎然。木料散发出好闻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干爽气息,与她记忆中被焚毁的竹林那焦糊味截然不同。
她的注意力被木楼里的景象吸引了。
楼上,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大个子”,手里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在房间里慢慢走着,嘴里发出平稳而持续的声音。下面,坐着许多许多“小个子”,他们跟着那个“大个子”一起发出声音,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嗡嗡的,像是一群勤劳的蜜蜂。青芸觉得这声音不难听,但也不甚理解,只是觉得那些“小个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点……可怜?像被捆住的笋。
更让她在意的是从楼下另一个房间飘来的气味。一个穿着粉嫩的腰间系着灰色布的“大个子”,正挥舞着一个黑漆漆的、带长柄的扁平东西,在一个圆滚滚的、同样黑漆漆的容器里,翻动着什么。伴随着“滋啦”的声响,一股极其浓郁、带着油润焦香的霸道气味猛地窜了出来,直接勾动了青芸以妖识构建的感知。
那是什么?
她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不似清露的甘洌,不似泥土的芬芳,更不似灵气的纯粹。这气味……带着一种蛮横的、暖烘烘的吸引力,让她觉得竹身内部空落落的,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被唤醒——她想靠近,想触碰,想……吞掉那散发出如此气味的东西!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让她微微摇曳着竹叶,有些焦躁,又充满探究。
她将这些木楼里的“大个子”和“小个子”都纳入了自己的感知范围。虽然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但这些存在,连同这座木楼,如今都位于她扎根的这片土地上。那么,按照她模糊的、属于竹妖的本能,这些就是她的了,是受她庇护的。就像她曾经不允许山魈伤害竹林里的幼雀一样,她也不允许别的什么来破坏这里的安宁。这种“护短”毫无理由,纯粹而直接。
就在她沉浸于对新环境的好奇与对那奇异气味的渴望时,没有注意到,以她这株青翠欲滴的竹子为中心,四周的空气中,开始慢慢浮起星星点点的绿色光华。
这些光点极其细微,如同夏夜林间悄然升起的萤火,却又比萤火更纯粹、更空灵。它们从脚下湿润的泥土中渗出,从周围茂密的竹叶尖梢析出,甚至从远处木楼缝隙里顽强生长的青苔上逸散而出。它们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着青芸所在的方向飘去,如同百川归海,融入她那微微摇曳的竹身之中。
每一粒光点的融入,都让她竹身内的妖力流转更顺畅一分,那澎湃的生机也越发凝实。她并未刻意汲取,这似乎是此方天地间草木精粹对她这位即将蜕凡脱俗的同道,自发献上的祝福与加持。月光悄然漫过屋檐,清辉洒落,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与那汇聚的绿色光点交相辉映,构筑成一幅静谧而神秘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