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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命定的帷幕

妖宫廷许

我从未想过,我复杂身世的真相,会在我满十八岁这天,以如此直白又残酷的方式,在我面前轰然展开。如同一幅一直悬挂于高堂、却被我刻意忽略的华丽卷轴,此刻被一双无形的手猛然推开,露出其中交织着宿命、规则与禁忌的繁复图案。

我的家庭,或者说我所属的这个庞大而奇异的家族,从来就不是寻常的存在。我的母亲,流淌着人鱼的优雅与吸血鬼的神秘,她是两种高贵血脉融合的产物。而我的父亲,同样并非纯种,他继承了来自祖父的吸血鬼特质,以及来自祖母的蛇族之魅与狐族之慧。更令人称奇的是,父亲与母亲,竟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妹。在世俗眼中这或许惊世骇俗,但在我们吸血族的核心法则里,这却是维系血脉纯净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传统——至亲结合,方能诞下最强大的后代。

而我,或许是这份复杂血脉在当代凝聚出的一个异数。我不仅同时拥有了父母双方的特质,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异。我遗传了外祖母的两种身份:人鱼族对深海的亲和,以及猫妖的灵动与不羁。同时,我也继承了父亲的吸血族本能,以及隔代来自奶奶的蛇族冷冽与狐族聪颖。用我们那个世界的话说,我身负“五族之血”。这听起来或许威风,实则意味着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套上了层层枷锁。

其中最令我困扰的,便是婚姻的规则。猫妖的身份赋予了我最大的自由,若仅以此论,我几乎可以随心选择任何对象。然而,另外三种强大的血脉——人鱼、蛇族与狐族——却有着严苛无比的规定。它们的结合,必须经由族内元老会钦定,且双方必须拥有能够相互感应的特殊灵魂共鸣,绝非儿戏。而最为极端和隐秘的,是吸血族的律法。它最为注重血缘,铁律只有一条:婚配对象必须是至亲之人。因此,在我们这一支吸血族内部,兄妹、姐弟成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从小就知道,我有一个来自吸血族的未婚夫。这是妈妈在我懵懂时就告知我的,她说:“我们吸血族不像猫妖一样随意,你的伴侣,必须是与你血脉最亲近之人。” 可这个“最亲近之人”究竟是谁,多年来一直是个谜。父母对此讳莫如深,只是用“时机未到”来安抚我的好奇。我曾在脑海中勾勒过无数可能,或许是某位远房的表亲,或许是族中另一位与我情况类似的后裔,却唯独不敢,也不愿去想那个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除了这个神秘的吸血族未婚夫,因着我身负的其他人鱼、蛇、狐血脉,理论上,我还应该拥有另外三位由族内指定的未婚夫。只是,或许是因为我的情况太过特殊,也或许是因为猫妖身份带来的那一点点“自由”缓冲,这些安排一直未被正式提及。我就像被宠溺着长大的孩子,享受着父母、兄长、乃至两位年轻舅舅的无限呵护,暂时躲藏在风暴眼中的平静里。

我的两个舅舅,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只比我大七八岁,刚及适婚之龄。他们是我人鱼血脉的直接体现者,拥有着海洋般深邃的眼眸和动人的歌喉。我们感情极好,他们待我,既是长辈的疼爱,又夹杂着几分同龄玩伴的亲密。而我的哥哥,那个比我年长三岁的少年,更是将我视若珍宝。从小到大,他是我最坚实的依靠,是最懂我心事的人,他的宠溺几乎毫无底线。就连他那些时常来家中的好友们,包括一位被他敬称为“哥”的、是他干爸干妈儿子的青年,对我也都是呵护备至。

我曾天真地以为,这份众星捧月般的宠爱,仅仅源于我是家族中备受关注的、血脉特殊的小女儿/妹妹。我享受着这份温暖,从未深思其下是否潜藏着更为复杂的情感暗流。

直到今天,我十八岁的生日宴结束后,妈妈将我叫到家族议事的小厅。厅内坐着父母、两位年轻的舅舅,以及我的哥哥。气氛不像往常那般轻松,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

妈妈拉着我的手,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与怜爱:“孩子,你长大了。按照家族的规矩,是时候让你明确知晓你的婚约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终于要来了吗?那层一直遮蔽着我未来的薄纱,即将被掀开。

妈妈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我的视线也随之移动,然后,凝固了。

是我哥哥。

他站在那里,平日里温和带笑的脸上,此刻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炽热的得意与喜悦。那眼神我太熟悉了,是从小到大他看我时独有的温柔,但此刻,那温柔中掺杂了无比清晰的占有欲和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他嘴角微扬,仿佛在说:“看,我一直都知道,最终会是我。”

“你的吸血族未婚夫,”妈妈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我的心上,“就是你的亲哥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亲哥哥……

这三个字在我脑中疯狂回荡,撞击着我所有的认知。一直以来模糊的猜测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我看着他——那个陪我玩耍、教我法术、在我哭泣时笨拙安慰我的哥哥;那个我以为会永远以兄长身份守护我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被命运安排成了我的丈夫?

哥哥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是我,妹妹。一直都是我。”他的欣喜如此直白,毫不掩饰,显然,这个秘密他知晓已久,并且一直在期待着今天的到来。

我忽然想起妈妈曾经说过的话,“必须是至亲之人”。是啊,还有谁,能比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血脉更亲近呢?我竟然从未将这个逻辑套用在他身上,或许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在抗拒这个答案。

震惊之余,更深层的寒意悄然蔓延。如果,连我最信赖、最亲近的哥哥,对我的宠爱最终都指向了婚约的目的……那么,其他人呢?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那两位年轻舅舅。他们此刻的神情复杂,有关切,有担忧,但似乎……并无太多意外。还有哥哥的那位好友,那位被他称作“哥”的青年,他站在稍远的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一道专注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妈妈似乎看穿了我的震动与混乱,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无奈与疼惜:“孩子,你的身份太特殊了。猫妖的身份让我们可以暂时不以此为你束缚对象,给你一丝喘息之机。但人鱼、蛇、狐三族的婚约,族内已有考量。至于吸血族……这是铁律,是为了保证最纯粹血脉的延续。你哥哥,他是最适合,也是唯一的人选。”

唯一的人选……因为纯净。因为我那混杂了五族之血的身体里,属于吸血族的那一部分,必须由最亲近的血缘来“提纯”和“稳固”。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我身上所谓的“猫公”和“蛇公”的继承(猫与蛇在妖界被尊称为“公”,是极为特殊和强大的象征,也是家中讳莫如深的禁忌),或许并不仅仅是力量的象征,更是一种沉重的宿命。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变故”,打破了某种平衡,也让围绕在我身边的感情,变得不再纯粹。

哥哥的喜欢,舅舅们的呵护,那些兄长好友们的关照……这一切温暖的背后,是否都隐藏着对“NV1”这个特殊存在的觊觎或使命?他们宠我、爱我,是否也因为,我本身就是一张被各方势力暗中标注的、关乎血脉传承与家族利益的珍贵“牌局”?

第一章的帷幕,就在这巨大的震惊、混乱和初醒的寒意中落下。我一直以来生活的温馨世界,露出了它规则森严、宿命交织的冰冷底色。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能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无忧无虑的女孩了。我必须去面对,去厘清,缠绕在我身上的这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婚约丝线,以及丝线背后,那些声称爱我的至亲之人,他们眼中真正倒映的,究竟是我,还是我身上所承载的、关乎种族未来的沉重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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