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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黄昏余忆

黄昏余忆

段祈安第一次见到余长乐时,是在梧桐叶落满长街的深秋。他是美院新来的客座讲师,她是隔壁出版社来送插画需求的编辑,风卷着枯叶掠过她米色的风衣,她蹲下身捡那片形状像极了心脏的落叶,一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他们的爱,热烈得像美院画室里永不熄灭的白炽灯。他会在她加班的深夜,带着画满她侧影的速写本出现在出版社楼下;她会在他办画展的前一夜,偷偷把他忘在阳台的画具包塞进他的双肩包。朋友都说,段祈安的画里有光,那光是余长乐;余长乐的文字里有暖,那暖是段祈安。

可一场意外,把一切都揉碎了。车祸后醒来的段祈安,看着守在床边的陌生女人—他后来的妻子,林屿,一个温文尔雅的建筑师,她温柔地告诉他:“祈安,你只是受了点伤,别怕,我在。”他想不起余长乐,想不起那些梧桐树下的吻,想不起画纸上无数个她的模样。

余长乐在病床前站了很久,直到护士来催,她才踉跄着离开。再后来,她也出了意外,醒来时,身边是温和的医生许漾,他握着她的手说:“长乐,你终于醒了,我等你很久了。”她看着这个男人眼底的担忧与深情,努力回想,却只觉得一片空白,关于段祈安的所有记忆,都成了破碎的光斑,抓不住,留不下。

时间是温柔的刽子手,也是慈悲的缝合师。段祈安在林屿的陪伴下,成了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他的设计理性又不失温度,就像林屿这个人,给他打造了一个安稳的家,家里有乖巧的女儿,叫林念。余长乐则成了畅销书作家,许漾把她宠成了公主,会在她写作瓶颈时给她煮一碗热汤面,他们的儿子叫许知安,眉眼间有几分像极了记忆里模糊的影子,她却想不起像谁。

他们都拥有了“稳稳的幸福”,在各自的轨道上,平静地运转。段祈安偶尔会在设计建筑立面时,莫名地画出梧桐叶的纹路;余长乐常常在写爱情故事的结尾时,笔尖会不自觉地停在“黄昏”这个词上。他们不知道,这些都是潜意识里,关于过去的回响。

直到那个稀疏平常的黄昏。

段祈安开车经过一条梧桐道,女儿林念指着窗外:“爸爸,那片叶子好像妈妈的发卡!”他下意识望去,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红,一片叶子悠悠落下,他伸手去接,指尖触到叶片的瞬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一画室的白墙、速写本上的侧影、深秋的长街、车祸前她担忧的眼神.他猛地刹

车,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祈安,你怎么了?”林屿的声音从副驾传来,带着惊慌。他却听不见,眼里只有那些失而复得的记忆,和记忆里那个叫余长乐的女孩。

同一时间,余长乐在书房写新书的序,许漾端着牛奶进来:“长乐,歇会儿吧,知安在楼下等你讲故事。”她抬起头,窗外的黄昏正浓,橘红色的光透过玻璃,落在书桌上的照片上,照片是许漾和许知安的笑脸。可她的目光,却被窗台上那盆绿萝吸引,那是许漾刚搬来的,她却觉得,这盆绿萝的位置,本该放着一个画架,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里的男人,眉眼深邃,正温柔地看她。

记忆的闸门彻底打开,过往的爱恋、分离的痛苦、如今的幸福..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瞬间红了眼眶。“长乐?”许漾放下牛奶,担忧地走近。

段祈安推开车门,疯了一样冲进梧桐道,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只是觉得,这个黄昏,他必须来这里。余长乐也站起身,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门外走去,她的脚步急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梧桐道,去那里。

他们在梧桐道的尽头相遇。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眼中的震惊、痛苦、茫然,她眼中的酸涩、怀念、挣扎,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在彼此的瞳孔里放映。段祈安张了张嘴,想叫出那个刻在灵魂里的名字,却被现实的身份堵住了喉咙。余长乐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想上前拥抱他,却看到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和他左手腕上,林屿送他的手表。

“段祈安⋯.”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余长乐.”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他们身后,是各自美满的家庭,是责任,是道义,是这许多年安稳岁月堆砌的壁垒。而身前,是失而复得的爱情,是刻骨铭心的过往,是灵魂深处的羁绊。

黄昏的风再次吹过,梧桐叶簌簌落下,落在他们中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段祈安缓缓地、艰难地弯起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久不见,余作家。”

余长乐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好久不见,段设计师。”

他们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只是在那个黄昏里,隔着满地的梧桐叶,把所有的爱恋与遗憾,都藏进了那句“好久不见”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走向左边的幸福家庭,一个走向右边的温暖港湾,只留下梧桐道上,一地的金黄,和两段回不去的,关于爱与遗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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