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我

脚步声消失在二楼深处，老宅重归死寂，但那份被注视的寒意并未消退，反而如同渗入墙壁的湿气，更加浓重地弥漫在空气中。

林轩维持着坐姿，一动不动，直到四肢僵硬，冷汗在背上变得冰凉。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楼梯口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上，仿佛那里随时会探出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在极致的恐惧中，时间失去了标度。

最终，是手机低电量的提示音将他从僵直状态中惊醒。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思考。

二楼不能去。至少在彻底弄清这栋房子的“规则”前，绝对不能。

他的视线转向客厅那面蒙尘的落地镜。刚才在卧室的恐怖经历让他对镜子产生了强烈的抵触，但此刻，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如果这房子的一切都在欺骗他的感官，那么镜子里的影像，是否会呈现出某种……“真实”？

这是一个危险的念头，大纲里明确警告过“规则悖论”，求生规则本身可能就是陷阱。但强烈的求知欲，或者说，是濒临崩溃前对“确定答案”的疯狂渴求，驱使着他。

他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走到镜子前，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镜面因为水银剥落和灰尘覆盖，异常模糊。他的影像扭曲、破碎，像是隔着毛玻璃在看一个陌生人。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疲惫。

“是我吗？”他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问道。

镜中人同样以口型回应。

一切似乎……正常得令人失望，又庆幸。

他稍稍凑近，想看得更仔细些。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暗了下去。

光线消失的瞬间，镜子里他的影像，却没有随之隐入黑暗。

它……似乎比周围的环境慢了半拍。

就在光线即将完全消失的最后一刹那，林轩清晰地看到，镜中那个“林轩”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弧度。

一个冰冷、僵硬，完全不属于他的……微笑。

“嗬！”林轩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一个小边几，上面的杂物哗啦散落一地。他手忙脚乱地再次按亮手机，光束颤抖着射向镜子。

镜子里只有他惊恐万状的脸，哪里还有什么微笑？

幻觉？又是能力干扰下的幻觉？

他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不，那种感觉太真实了！那不是情绪的残响，那是……某种东西在模仿他，在镜子的另一面，学习着他的表情，他的反应！

他想起卧室梳妆镜里那缕一闪而过的黑发，想起耳边那指名道姓的低语。

它在观察。它在学习。它在……变得越来越像他。

“记录……”他颤抖着再次打开录音，声音嘶哑，“晚上……时间不确定。镜中影像出现异常延迟及自主表情。怀疑核心残响具备模仿能力，或可通过镜面进行交互乃至侵蚀。视觉锚点可能失效，感官信任度降至最低……”

他关掉录音，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将他淹没。在这个界域里，他不能相信记忆，不能相信家具的位置，现在，连他自己的倒影都无法信任了。他还能相信什么？

他蜷缩回沙发上，将手机紧紧攥在胸前，这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他不敢再睡，眼睛死死盯着楼梯口和那面诡异的落地镜，如同一个被困在陷阱里的猎物，等待着猎人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造访。

夜色，在死寂和缓慢滋生的恐怖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直到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如同怯生生的访客，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小心翼翼地挤进客厅。

天，终于亮了。

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那浸透骨髓的寒意。林轩几乎一夜未眠，眼球布满了血丝。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决定立刻开始行动。他必须找到更多线索，弄清楚这栋宅子和那个“它”的真相，否则他怀疑自己根本撑不过第二个夜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面落地镜上。在晨光中，它显得更加破旧，毫不起眼。

但当他经过镜前，准备去厨房找点水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镜中他的影像，头部转动跟随他移动的角度，比他本人……慢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它还在。

而且，学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