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像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溶剂,迅速融化了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和刻意维持的偶像外壳。别墅露台上的气氛,比篝火晚会那晚更加松弛,也更多了几分卸下防备后真实的颓唐与感性。成员们散落在沙发和地毯上,不再是闹哄哄的游戏,声音低缓地交谈,偶尔爆发出毫无形象管理的大笑,内容夹杂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此刻难得的珍惜。
Julian喝得不算最多,但他酒量显然一般。几杯度数不高的清酒下肚,他白皙的脸颊就透出明显的绯红,一路蔓延至耳根和脖颈。那双在舞台上魅惑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失去了精准的焦点,显得有些迷离和散漫。他不再主动参与话题,只是抱着双膝蜷在沙发角落,下颌抵着膝盖,安静地听着,偶尔牵扯嘴角露出一个模糊的、不设防的笑意,与平日里那个活力四射的C位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会变得迟缓,像失去方向的航船,在昏暗的光线中漫无目的地漂移,然后,偶尔,会定格在我所在的方向——我依旧站在镜头之外的阴影里,靠着冰冷的栏杆,与这片喧闹的温暖保持着观察者的距离。当视线撞上时,他没有闪躲,也没有传递任何隐秘的信号,只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依赖和确认。
夜渐深,海风带来了沁人的凉意。一部分成员扛不住醉意和疲惫,互相搀扶着踉跄回房。露台上的人渐渐稀疏。Line搂着Harrison的肩膀,还在不成调地哼着某首老歌;Brandon趴在栏杆上,对着黑黢黢的大海喃喃自语;Marlon靠在栏杆上,好像在和家人打电话。
Julian动了。他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脚步虚浮,身形微微摇晃。他没有看任何人,目标明确,却又带着醉汉特有的那种不管不顾的径直,朝着我所在的角落走来。
他停在我面前,很近。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带着汗意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像终于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将整个上半身,沉重地、带着温热体温的重量,靠在了我身上。
我的脊背瞬间绷紧,毫无保留的依赖所带来的冲击感。但很快,我强迫自己松弛下来,稳稳地站住,承受住了他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他的头歪倒在我的颈窝,滚烫的脸颊贴着我的皮肤,呼吸粗重而湿热,带着清酒特有的、微醺的甜糯气息。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我的腰,不是情欲的挑逗,更像是一个溺水者抱住浮木,带着一种脆弱的、不容拒绝的需索。
我们就这样,在露台最昏暗的角落,在队友残存的呓语和海浪不知疲倦的催眠曲中, 沉默地依偎着。摄像机早已停止工作,大部分工作人员也已散去,这一刻,剥离了所有表演性质,只剩下真实的疲惫和依靠。
“文溪……”他含糊地吐出我的名字,声音被酒精浸泡得沙哑、黏连,几乎像是叹息。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了他因为酒精而异常温热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棉质T恤,能感受到他肩胛骨的形状和微微的颤抖。
他得到回应般,更紧地收拢了手臂,力道大得让我肋骨都有些发疼,但我依旧没有动。这是一种沉默的角力,也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我们共同面对着眼前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墨蓝色的、沉默的大海。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柔软金发的边缘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耳廓。他的身体像一个小火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心跳隔着两层衣物,急促地撞击着我的胸腔。
他就这样靠着我,很久没有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已经沉入梦乡。但我知道他没有,因为他环在我腰侧的手,指尖在无意识地、反复地捻着我的衣角,像一种不安的、寻求确认的、属于孩童般的小动作。
他又嘟囔了一句,这次更含糊,几乎听不清。
我低下头,嘴唇几乎贴上他发烫的耳廓,用极低的气音回应“嗯。”
这句回应似乎抽走了他最后一丝清醒。他在我怀里彻底松弛下来,所有的重量都交付给我,环着我的手臂也失去了紧绷的力道,软软地垂挂在我腰间。均匀深长的呼吸声传来,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吹拂着我们,他无意识地在我颈窝蹭了蹭,寻求温暖。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恒久而催眠的轰鸣。远处,Line的哼唱也停了,似乎和Harrison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通往房间的玻璃门后。偌大的露台,仿佛真的只剩下了我们,和这片包容一切的、黑暗的海洋。
我就这样站着,像一个沉默的支架,支撑着他全部的重量和脆弱,看着眼前无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经纪人找了过来,看到我们依偎的身影,脚步顿住,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也有一丝了然的担忧。
“Julian他……给您添麻烦了,陈小姐。”他压低声音,带着歉意,上前一步,试图扶走Julian。
睡梦中的Julian似乎感知到外力的介入,不满地蹙起好看的眉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抗议音节,手臂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些,将脸更深地埋进我的颈窝。
我对他的经纪人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没关系。
“我送他回去吧。”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经纪人犹豫地看了看靠在我身上睡得毫无防备的Julian,又看了看我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开了路:“那……辛苦您了。他的房间是……”
我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半扶半抱着这个陷入沉睡的、温热而沉重的身体,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他的房间挪去。他几乎将全部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脚步完全是虚浮的,但身体的本能却让他异常配合,像一只信任主人的大型犬。
将他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上,替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他在睡梦中蜷缩起来,脸陷在枕头里,只露出柔软的金发和一小部分泛红的侧脸,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无害,褪去了所有舞台上的光芒和私下偶尔流露的精明,只剩下最原始的、需要被守护的宁静。
我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
然后,我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走到别墅外,清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我抬头,望向济州岛深邃的夜空,那里,星河低垂,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