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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疗愈的囚笼

冷面向导他有两幅面孔

四十八小时的强制静养,对云朔而言,既是恢复,也是一场煎熬的囚禁。

病房的纯白墙壁和恒定柔和的光线模糊了时间的流逝,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和护士定时送来的营养剂、疏导剂提醒着他,自己仍处于严密的观察之下。身体上的酸痛和疲惫在高效药物的作用下逐渐消退,但精神图景的恢复却缓慢得多。那种被彻底抽干后又强行修复的感觉,如同龟裂的大地渴望甘霖,却只能得到勉强维持生命的点滴。

玄狐和小雪狸都显得萎靡不振,静静地蜷缩在各自的位置,彼此间那道“桥梁”的光芒黯淡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让云朔难以像往常那样轻易地沉入深度冥想,每一次尝试集中精神,都会引来太阳穴阵阵抽痛。

这让他有太多时间,在寂静中反复回想C区发生的一切。

哨兵学员赤红的双眼和绝望的嘶吼,苍狼与棕熊虚影碰撞的冲击波,自己延伸出的那道颤巍巍的“丝线”,陆寒辰冰冷果断的命令和最后关头磅礴而入的疏导力量……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混合着恐惧、决断、后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陆寒辰最后那番话。不予公开处分,却纳入“核心观察序列”,代号“双星”,专项练习升级为正式研究……这看似网开一面、甚至给予重视的安排,实则将他更牢固地束缚在了陆寒辰主导的轨道上。他成了一个有编号的、需要被深入“研究”的样本,而那个男人,则是握有全部钥匙的观察者与引导者。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深层的无力,仿佛自己的命运不再完全由自己掌控。但同时,他又无法否认,在陆寒辰那看似严苛甚至危险的引导下,他的确触及了自身力量的另一重维度。没有陆寒辰提供的“共鸣场”和精准提点,他或许永远也无法主动构建起那座“桥梁”,更遑论在生死一线间将其用于实践。

矛盾的情绪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思绪。他试图用一贯的冰冷逻辑去分析利弊,却发现其中掺杂了太多无法用逻辑厘清的感受——对那强大力量的忌惮与隐隐的依赖,对那洞悉目光的抗拒与一丝难以启齿的……好奇。

陆寒辰没有再来病房。但云朔能感觉到,那股笼罩在病房周围、持续滋养着他精神图景的温暖磅礴的精神力场,始终没有撤去。那是陆寒辰的力量。他并未亲自出现,却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关注与控制。

这种被“远程呵护”的感觉,比当面相对更让云朔感到不适。它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像是在提醒他:你的一切恢复,都在我的感知之下。

静养期的第二天下午,云朔正盯着天花板出神,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不是护士固定送药的时间。

“进。”云朔撑起身子,靠在床头。

门滑开,进来的却不是预料中的人。一位穿着研究员白袍、气质温和、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性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

“云朔同学,你好。我是‘深渊回声’项目医疗组的负责人,林薇。”女研究员微笑着自我介绍,语气平和,“陆教官委托我,在你静养期间,进行一次恢复期的精神力状态评估,以便调整后续的疏导方案。”

陆教官委托的……云朔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林薇走上前,动作熟练地将几个非侵入式的感应贴片贴在云朔的太阳穴和手腕内侧。“放松,只是最基础的波动扫描和表层图景稳定性检测,不会对你造成负担。”

仪器启动,发出轻微的嗡鸣。林薇看着旁边光屏上跳动的数据,一边记录,一边温和地问:“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头痛、眩晕或者图景抽痛的感觉?”

“好多了,偶尔还有轻微抽痛。”云朔如实回答。

“嗯,数据也显示你的精神力活跃度在稳步回升,但核心频率还有些不稳定,这是透支后的典型表现。”林薇调整了一下参数,“你之前的那种……特殊的调和状态,现在还能感知到吗?或者说,那两个精神基点和它们之间的联系?”

她问得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常规的技术问题。

云朔却瞬间警觉起来。关于他“双频”的具体情况,陆寒辰明确说过是项目核心机密,代号“双星”。这位林研究员,是知晓内情的人,还是仅仅在进行常规询问?

他斟酌了一下,谨慎地回答:“能模糊感觉到存在,但很微弱,无法主动调动。”

林薇点了点头,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很正常。那种高强度运用后的‘冷却期’会更长。陆教官特别叮嘱,在你恢复期间,不要试图主动联系或刺激它们,顺其自然就好。”她抬起头,看向云朔,眼神温和中带着专业的审视,“云朔同学,我必须说,你是我见过恢复能力最强的向导之一。根据数据模型,以你在C区的消耗程度,至少需要七十二小时才能达到你现在的状态。你的精神图景基础,非常……坚韧。”

“谢谢。”云朔垂下眼帘,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恢复速度异常,这恐怕也是陆寒辰将他列为“核心观察”的原因之一。

检测很快结束。林薇取下感应贴片,微笑道:“情况不错。继续保持静养,按时用药。如果感到任何不适,随时按呼叫铃。”她顿了顿,补充道,“关于你‘双频调和’能力的后续开发,陆教官已经有了初步方案。等你完全恢复,就会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他很看重你的潜力。”

最后这句话,带着明显的传达意味。

“我明白了。”云朔应道。

林薇离开后,病房重新陷入寂静。但云朔的心却无法平静。陆寒辰已经有了“初步方案”?下一阶段训练?会是什么?更深入的共鸣?更危险的实践?还是……对他那“柔软基点”更直接的探究?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抑制地去猜想,去揣测那个男人的意图。这种不由自主的思绪投入,本身就让他感到不安。

傍晚,护士送来了当天的最后一次疏导剂。是一种淡蓝色的澄清液体,口感微凉,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喝下后不久,一股温和的暖流便从胃部扩散,缓缓渗入精神图景,带来舒适的抚慰感,也让一直笼罩在周围的那股属于陆寒辰的精神力场,仿佛与他的图景产生了更清晰的共振共鸣,修复效果似乎提升了一些。

云朔意识到,这疏导剂的配方,很可能也是陆寒辰特别调整过的,与他留下的精神力场相辅相成。

他就像一只被精心养护在特殊环境中的稀有生物,所有的“养分”和“环境参数”,都由那个最了解(或者说,自以为最了解)他的人一手调控。

这种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丝细微的抵抗,但身体和精神深处传来的、确实在快速好转的舒适感,又让那抵抗显得苍白无力。

夜深了,模拟窗外的光线暗下来,变成静谧的深蓝色。云朔躺在床上,听着监测仪规律的声响,睡意迟迟不来。

他忍不住再次沉入精神图景。玄狐和小雪狸似乎都睡熟了,呼吸平稳。那道“桥梁”依旧黯淡,但在图景最深处,两个基点之间,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以往的“痕迹”。那并非桥梁本身,更像是一种……被外力(很可能是陆寒辰那股磅礴的疏导力量)强行贯通后,留下的某种“通道”雏形,或者说是“印记”。

这印记很淡,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真实存在着,仿佛在预示着,下一次他再试图连接两者时,路径会比之前更加顺畅。

是福,还是祸?

云朔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四十八小时的囚笼结束时,他将要面对的,恐怕不再仅仅是探索自身力量那么简单。他将要踏入的,是陆寒辰为他划定的、更深不可测的领域,而他们之间那由秘密、试探、危险与一丝奇异联结所构成的纽带,也将随之收紧。

疗愈即将结束,而新的、或许更加无从逃避的篇章,正悄然拉开序幕。窗外模拟的星光冰冷而遥远,如同那个男人眼底深处,他始终未能真正看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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