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尘深吸一口气,用左手稳住颤抖的右手腕,玄铁刀尖像挑刺一般,极其小心地探向那地缝中米粒大小的银芒。
就在刀尖触碰到那一抹银光的刹那,没有金属撞击的脆响,那粒“光”竟像水银泻地般顺着刀身逆流而上。
“嗡!”
秦尘的右臂猛地向后一扯,肘关节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整条胳膊仿佛瞬间不再属于他,肌肉纤维由于极度充血而根根暴起,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疯狂游走。
那不是痉挛,是一种极其精密的、千锤百炼后的肌肉记忆——是独孤求败的出剑姿态。
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下达指令,右手已经自行以此生从未有过的刁钻角度,对着身侧那面坚硬的青砖窑壁虚虚一划。
空气中甚至没留下破风声。
窑壁上并没有碎石飞溅,三寸深的裂口像是一条凭空出现的黑线,切口处光滑如镜,连青砖内部烧制的纹理都清晰可辨。
秦尘死死攥着手腕,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一击没有消耗他半分气力,完全是那缕残存剑意在“借”他的肉身行凶。
“好霸道的意念。”他喘着粗气,看着还在微微抽搐的指尖,“哪怕主人走了,留下的渣滓也要按照原本的意志斩开点什么才肯罢休。”
这不是死物,这是活着的“执念”。
既然是执念,就能引导。
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崔九那块沉甸甸的腰牌。
这东西是巡夜司特制的,本就是为了压制阴邪之物,材质特殊。
他将右手掌心贴在腰牌背面,那是之前血锈渗入的地方,无数道暗红色的刻痕交汇于中心一点。
“进去。”
秦尘咬着牙,调动体内那点少得可怜的灵魂力,顺着【万界神魔图鉴】的通路,狠狠撞向指尖那团桀骜不驯的银光。
两股力量在经脉中对冲,那是拿着大锤硬生生把钉子砸进铁板的感觉。
指尖一阵钻心的剧痛后,那种不受控制的拉扯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手中腰牌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刚从冰窖里刨出来的千年寒铁。
腰牌原本晦暗的边缘,此刻隐隐泛出一层若有若无的寒芒。
秦尘试探着往牌身注入了一丝气血。
嗡——
原本刻板的青铜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层淡淡的微型剑阵投影浮现在半空,只有巴掌大小,却精密异常,覆盖范围正好笼罩了这间密室。
他心念微动,那投影随着意念延展,极限刚好能覆盖门外三条街巷的距离。
这不再是一块腰牌,而成了一把藏在袖中的“袖里剑”。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呻吟。
秦尘收起腰牌,快步走到那张废弃的棺盖前。
小豆子烧得厉害,整张脸红得像涂了胭脂,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起皮。
“开门……寅时……不开就来不及了……”
孩子在昏迷中反复呓语,声音细若游丝,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焦躁,“东市……那是死门……”
秦尘眉头紧锁,伸手去探小豆子的脉搏,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孩子裸露在外的脚踝。
那里原本有一块被毒虫咬烂的旧伤,此刻结痂脱落,露出的嫩肉上竟然布满了一圈圈细密的青紫色星点。
乍一看像是淤血,但秦尘眯起眼仔细分辨,这些星点的排列方位,竟与那枚被做了手脚的铜钱背面的地图纹路完全一致。
铜钱指向的是地理位置,这孩子身上的星图指向的是什么?
“寅时三刻,东市棺材铺。”
脑海中突然蹦出药婆留在断指上的那句话。
药婆说是寅时三刻,小豆子却喊着寅时开门。
两刻钟的时间差,生死攸关。
这不仅仅是一幅地图,更像是一个庞大的、覆盖全城的古老封印坐标,而小豆子,就是那把活着的钥匙。
秦尘眼神一凛,从角落的一堆破烂里翻出一套沾满霉味的巡夜司杂役服套在身上,又抓了一把锅底灰抹在脸上,遮住原本的肤色。
他得出去一趟,验证一个猜想,顺便给这块刚出炉的“剑牌”开开刃。
雨夜的西坊,比白日里更加泥泞。
秦尘像个幽灵般穿梭在巷道阴影里,避开了三波巡夜的卫兵,最终停在了“千金一笑”赌档的后巷。
这里是运尸车的必经之路。
那七具被他“处理”过的尸体,正像死猪一样堆在巷口的板车上,等着被拉去城外的乱葬岗。
秦尘悄无声息地靠过去,手中那块改造后的腰牌正面对着地面,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被雨声掩盖,几乎微不可闻。
但刹那间,腰牌上的寒芒大盛,那道微型的剑阵投影无声扩散,瞬间笼罩了整辆板车。
“嘶——”
原本死寂的尸堆里,突然传来一阵类似漏气的嘶鸣。
七具尸体几乎同时睁开了灰白的眼睛,并没有诈尸暴起,而是从他们后颈那块焦黑的蛊斑处,钻出了七缕细若游丝的白气。
那是未散的怨念,也是蛊虫残存的能量。
白气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争先恐后地没入秦尘手中的腰牌。
原本冰冷的牌身温度骤降,表面那层青铜锈迹竟然开始缓慢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质地。
脑海中,那冰冷的图鉴提示音突兀响起:
【吸收怨魂×7。】
【能量转化完成。】
【解锁被动技能:阴气屏蔽(持续时间:一刻钟)。】
【注:在此状态下,宿主将被视为死物,生人不可察,阴魂不可见。】
秦尘握紧腰牌,只觉得周身那种被雨水浸透的湿冷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融入夜色般的轻盈。
他没有停留,借着这层伪装,迅速向城外的乱葬岗掠去。
那里,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必须回收。
乱葬岗位于城西的一处洼地,雨水冲刷着裸露在地表的白骨,磷火在坟头间若隐若现。
在一处新翻的土堆旁,秦尘停下了脚步。
那里堆着一堆破烂的衣物,依稀能辨认出是崔九生前穿的那件巡夜司副统领的官袍。
衣服并没有像寻常垃圾一样散落,而是诡异地堆叠成了一个隆起的坟包形状。
在坟包的最顶端,插着半截断裂的精钢双钩——那是崔九的成名兵器。
“果然在这。”
秦尘冷笑一声,正欲上前毁去这最后的信物,那堆衣物突然像充满了气一样剧烈膨胀、鼓动起来。
沙沙沙。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响起。
九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惨白色蛊虫从破烂的布片下钻出,它们并没有四散逃窜,而是在半空中迅速交织、堆叠。
只是眨眼间,一张由活虫组成的、模糊不清的人脸便悬浮在了半空。
那张脸没有五官,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嘴”,对着秦尘发出了沙哑如同两块骨头摩擦的低语:
“你……逃不出……命簿……”
话音未落,秦尘腰间的牌子突然剧烈震颤。
不需要他任何操作,那缕封印在其中的剑屑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自行激发。
一道肉眼难辨的透明涟漪以腰牌为中心,呈扇形横扫而过。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那张悬浮在半空的虫脸瞬间定格,紧接着像是被无数把看不见的细剪刀同时裁剪,在一瞬间崩解成漫天齑粉,连一丝残渣都没留下。
只剩那半截插在衣堆顶端的双钩,孤零零地掉落在地。
秦尘走上前,拾起那半截断钩。
断口处并不平整,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掰断的。
他试探着将断钩的尖端插入腰牌底部的一个预留孔洞。
咔嗒。
严丝合缝。
就在两者结合的瞬间,钩尖与牌内的剑屑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仿佛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警告。
秦尘反手将这把新合成的怪异兵器藏入袖中,转身没入黑暗。
回到棺材铺密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秦尘刚推开暗门,就看见原本昏睡的小豆子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孩子靠在墙角,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清亮得有些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刚进门的秦尘,脸上没有半点大病初愈的喜悦,反倒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