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地底深处仿佛有一头被囚禁万年的凶兽撞破了囚笼。
那股逆转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腥臭的黑雾，将秦尘像个破布袋一样狠狠拍在石壁上。
右腿刚刚接驳的断骨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痛觉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让他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但他不敢晕，晕过去就是死。
借着图鉴散发出的微弱幽光，秦尘死死抠住岩壁的缝隙，手指甲崩裂，在那漫天落石和喷涌的地煞毒气中，拖着那条毫无知觉的废腿，像条濒死的野狗，一寸寸向着上方那个透着风雨气息的裂口爬去。
当他终于翻滚着摔出地表时，大口吸入的第一口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和冰冷的雨丝。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头顶滚滚雷云压得极低。
身下的大地已经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像一张贪婪的大嘴，正顺着山脉向太玄王朝的腹地疯狂蔓延。
秦尘没空欣赏这幅末日景象。
他滚进一处断崖下的凹陷处，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那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连着雨水和嘴里的血沫硬生生吞下。
胃袋刚刚感受到一丝实物的填充感，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炸立。
那是一种被某种非人东西盯上的阴冷触感。
秦尘猛地抬头。
头顶一截枯死的树枝上，倒挂着一个孩童模样的“东西”。
那玩意儿浑身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双眼全是眼白，嘴角一直撕裂到了耳根，正无声地冲着他咧嘴，露出口腔里细密的锯齿。
“嘶——”
那东西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蛇吐信的怪响，身体像张拉满的弓，骤然崩弹而下！
秦尘瞳孔骤缩，断腿让他根本无法做出大幅度的闪避动作，只能本能地举起手中的玄铁匕首格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面的灌木丛里突然冲出一个瘦小的黑影。
“别动！它怕火！”
稚嫩却嘶哑的吼声响起。
一团浸了油的破布裹着石块，带着橘红色的尾焰，精准地砸在那怪物的脸上。
“叽——！”
那怪物触火即燃，原本坚韧的皮肉像油脂一样滋滋作响，瞬间化作一团惨叫的火球滚落悬崖，几息之后化为灰烬。
“呼……呼……”
那瘦小黑影一屁股跌坐在泥水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削尖的木棍，胸膛剧烈起伏。
借着微弱的火光，秦尘认出了这张脏兮兮的小脸。
小豆子。
那个在矿场里因为偷吃了一块馊馒头差点被打断手的流浪孤儿。
“你怎么在这？”秦尘声音沙哑，目光扫过这孩子的脚踝，那里有两个深紫色的牙印，正往外渗着黑血。
“别……别碰。”小豆子缩了缩脚，疼得龇牙咧嘴，“这山里全是‘瘴傀’，刚才那个……我认得，是上个月死在林子里的癞头三。”
秦尘没废话，一把拽过他的腿，匕首飞快地剔去腐肉，将自己怀里剩下的一点解毒粉全撒了上去。
“忍着。”
“呜……”小豆子死死咬着木棍，冷汗瞬间湿透了额头，却硬是一声没吭。
这孩子，有点种。
就在这时，一阵笃笃笃的拐杖声突兀地在雨夜中响起。
秦尘手中的匕首瞬间反转，指向声音的来源。
幽暗的林间，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妪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她满头乱发如枯草，一只眼睛灰白浑浊，另一只眼睛却精光四射，死死盯着秦尘胸口那处隐隐发烫的图鉴烙印。
药婆。这个疯疯癫癫却总能弄到稀奇草药的怪人。
“你不是第一个持卷人……”
药婆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无视了秦尘手中的利刃，一步步逼近，浑浊的眼珠子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悲悯与恐惧。
“他们都死了。那东西……吃魂。”
她突然伸出枯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秦尘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听见了吗？它在啃你前世的记忆。三年换一刀，十年换一命，等到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吃干净了，你就剩个空壳走人间！”
秦尘心头猛地一震。
昨夜召唤吕布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确实闪过了一片尸山血海的画面。
那画面太真实，太惨烈，根本不属于他这个矿奴的记忆，反而像是……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变成了那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战神。
如果召唤的代价不仅仅是精气神，还有自我认知的磨损……
“在那边！血腥味还没散！”
远处传来的一声厉喝打断了秦尘的思绪。
火把的光芒连成一条长蛇，迅速封锁了林口。
为首那人戴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双手各持一把离别钩，钩尖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火星。
在他身后，八名气息沉稳的高手呈扇形散开，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主。
巡夜司副统领，崔九。
这人是个变态，他不杀人，他只喜欢把人像是剥橘子一样把皮完整地剥下来。
“噗！”“噗！”“噗！”
三声闷响。
三具血淋淋的尸体被长矛钉在了树干上。
那不是尸体，那只是三张完整的人皮，在风雨中像破旗一样晃荡。
那是之前趁乱逃出去的几个矿奴。
“躲好。”
秦尘一把将小豆子按进旁边一棵巨大的腐木空腔里，顺手扯了一把湿苔藓盖住洞口。
药婆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就像她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秦尘靠在树干背面，感受着胸口图鉴传来的那种饥渴的脉动。
逃不掉了。
断了一条腿，带着重伤，面对巡夜司最精锐的猎杀小队，这是死局。
除非……
秦尘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浩瀚的图鉴星空。
既然这玩意儿要吃命，那就给它吃！
“用我三年寿命！”
他在心底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灵魂深处传来一阵被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抽离了身体。
“召唤——影武者·荆轲！”
“特性：潜行、刺杀、一击必杀！”
“持续时间：五息！”
雨，下得更大了。
密集的雨幕中，一道漆黑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虚空中踏出。
他身披黑袍，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双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眸子。
第一息。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荆轲的身影随着雷光一闪而逝。
那个负责在最前方探路的巡夜司哨探甚至没来得及眨眼，咽喉处就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
尸体倒进泥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二息。
两名搜林的高手只觉得脚下的树枝诡异地弹起，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便将他们甩向了侧面浓郁的瘴气漩涡中。
惨叫声刚起便戛然而止。
第三息。
荆轲的身影借着漫天雨滴的折射，仿佛化作了千万个碎片，鬼魅般绕过了主队的防御圈，出现在了那名弓弩手的身后。
“风萧萧兮……易水寒。”
低沉的叹息声在风雨中散开。
短匕无声贯入心口，拔出，血花未溅，人已绝息。
“装神弄鬼！九蛊噬魂！”
崔九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之下催动体内秘法。
空气中瞬间浮现出九道惨白的虚影，如同饿鬼般扑向那个黑袍刺客。
第四息。
荆轲身形一晃，脚踏“匿形十三步”，身体竟如无骨之蛇般扭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让九道怨魂全部扑了个空。
第五息。
最后的时间。
荆轲并没有退，反而迎着崔九那两柄足以开山裂石的离别钩冲了上去。
“找死！”崔九狞笑，双钩交叉绞杀。
然而，就在兵刃相交的瞬间，荆轲手中的短匕突然脱手飞出，那并非失误，而是——图穷匕见！
那柄短匕在空中划出一道违反物理规则的弧线，绕过双钩的防御，直奔崔九的后颈。
崔九大骇，拼命扭头闪避。
“噗嗤！”
血光崩现。
一条粗壮的左臂连带着半个肩膀被齐根斩断，抛飞在半空。
时间到。
荆轲的身影如同破碎的墨汁，瞬间消散在雨幕中。
“啊啊啊啊——！”
崔九捂着喷血的断臂处，发出凄厉的惨叫，踉跄后退，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嚣张。
秦尘靠在树后，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那失去的三年寿命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鬓角甚至隐约多了一丝白发。
但他笑了。
脑海中的图鉴表面，那些细密的裂纹正在缓慢愈合，原本古朴的灰褐色渐渐转为一种冷冽的青铜光泽。
【荆轲模板契合度提升。冷却缩减10%。忠诚度：绝对。】
秦尘拖着伤腿，从泥泞中爬出来，一步步挪到崔九掉落的那块腰牌前。
他捡起腰牌，冰凉的金属面上刻着“巡夜司·代天缉罪”八个大字。
讽刺至极。
他回头看了一眼黑石城的方向，将吓呆了的小豆子从树洞里拽出来背在背上。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却冲不掉眼底那股越来越浓的戾气。
“走。”
秦尘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下次召唤……不管它要吃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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