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晨雾还没散去,一声凄厉的惨叫就撕裂了转运站的死寂。
那个昨夜被秦尘盯上的光头壮汉果然是个暴脾气,不知从哪儿弄了两根磨尖的硬木楔子,趁着放饭的当口,带着两个同样满眼血丝的苦役,疯了一样扑向岗楼下的守卫。
“杀!杀出去也是死,不杀也是死!”
鲜血瞬间飙射,溅在刚出锅的馊馒头上,红得刺眼。
人群炸了锅,本来就紧绷的神经像断了弦,推搡声、尖叫声混成一团。
守卫们骂骂咧咧地拔刀,场面瞬间失控。
机会来了。
秦尘没往外跑,反而拎着那把还在滴着黄水的长柄粪勺,一步三晃地冲进了最乱的人堆里。
他两眼发直,嘴角挂着浑浊的口水,根本不管眼前是谁,抡起粪勺就往最近的一个巡逻兵头上砸去。
“还我阿蛮!你们吃了我的阿蛮!还我命来!”
那一勺子虽然没砸死人,但那股恶臭的粘稠物泼了巡逻兵满头满脸。
“操!这哪来的疯子!”巡逻兵恶心得干呕,反手一刀鞘狠狠抽在秦尘肚子上。
秦尘顺势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泥地里,身体弓成虾米,剧烈抽搐,嘴里不停地往外涌着白沫,那是他早就含在舌底的皂角粉。
王猛黑着脸大步赶来,一脚踢开那根带着臭味的粪勺,嫌恶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盯着地上翻白眼的秦尘,眉头拧成了疙瘩:“又是瘴毒入脑?真他娘的晦气,一大早就触霉头。”
“头儿,直接剁了?”旁边的亲信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杀气腾腾。
“剁个屁,这批苦役本来就不够数,上面的任务压得死紧。”王猛看了一眼秦尘那身还在渗血的衣服,不耐烦地摆摆手,“这疯狗估计活不久了,先扔进地字牢自生自灭,别让他死在外面传染给别人。”
两个狱卒骂骂咧咧地上前,一人拖着秦尘一条腿,像拖死狗一样往地牢深处拽。
秦尘的后背在粗糙的石阶上摩擦,火辣辣的疼,但他身体依旧保持着毫无规律的抽搐,眼皮都不抬一下。
随着高度下降,原本充斥在空气里的那股腐臭瘴气竟然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透骨的阴冷干燥。
经过一处转角时,秦尘眯缝的眼角余光扫过墙根。
这里的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泛着幽暗的青光。
而就在右侧第三块地砖的缝隙里,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芒正随着他怀里残玉的震动而一呼一吸。
那是阵纹泄露出的灵压。
这里果然是整个大阵的必经之路。
“咣当!”
沉重的铁栅栏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回响。
两个狱卒也不愿在这阴森的地方多待,捂着鼻子匆匆离开。
脚步声彻底消失的瞬间,秦尘停止了抽搐。
他面无表情地从地上坐起来,擦掉嘴角的白沫,那双原本呆滞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精光。
这间“地字牢”位于最底层,离那个阵眼核心只有一墙之隔。
秦尘靠在墙角,迅速用指甲抠开绑在手腕处的粪布夹层,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冰凉的碎玉。
他深吸一口气,将碎玉贴在刚才感应到异常的那面墙壁上。
脑海中,那幅古朴的【万界神魔图鉴】缓缓展开,一行血色小字浮现:
【检测到完整阵列信号,此处为‘囚灵锁煞阵’节点。】
【当前环境可进行定向召唤:幽影·盲刺形态(凡人境巅峰/一次性消耗品)。】
【代价:献祭宿主双目是否执行?】
三年视力。
秦尘摸了摸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有时候瞎子比明眼人活得更久。
只要能拿到那把钥匙,别说三年视力,就是要他一条胳膊也得换。
“召!”
他在心里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虚空的图鉴投影上。
没有任何声光特效,牢房里的阴影突然扭曲了一下。
一个没有五官、全身裹在黑色布条里的人形轮廓凭空浮现。
它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漆漆的窟窿,手里反握着一把似烟似雾的匕首。
只有三息时间。
秦尘心念一动,指向了牢房外走廊尽头的那处暗格——那是刚才被拖进来时,他通过残玉震动频率锁定的位置。
黑影动了。
它像是一抹流动的墨汁,无声无息地穿过铁栅栏,贴着墙壁极速游走。
此时恰好是狱卒换岗的空档,走廊里空无一人。
一息,黑影抵达暗格,匕首无声撬动。
二息,一只锈迹斑斑的黄铜片被取出。
三息,黑影折返,将东西塞进秦尘手里,随即溃散成一缕青烟。
就在东西入手的瞬间,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刺入秦尘的双眼。
世界像是被泼了一层浓墨,原本昏暗的牢房在他眼里迅速褪色、模糊。
短短眨眼间,他眼前的景物就只剩下一团团灰白色的光晕,三米之外人畜不分。
秦尘紧咬着牙关,硬是一声没吭,冷汗瞬间浸透了脊背。
他颤抖着手指,摩挲着手里的东西。
冰凉,坚硬,上面刻着复杂的螺旋纹路。
没错,就是这东西,开启镇眼祭坛的核心凭证。
他将铜片贴身藏好,闭着那双已经变得灰蒙蒙的眼睛,靠在墙上调整着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牢门外。
“你不是疯子。”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老烟枪特有的粗粝。
秦尘缓缓睁开眼,视野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但他知道那是谁。
李三刀。
这个看似混吃等死的老兵,其实眼神比谁都毒。
秦尘蜷缩在角落里,没有否认,只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声音虚弱却透着寒气:“我是谁不重要,李头儿。重要的是……你知道赵铁山当初是怎么死的吗?”
牢门外的那团人影明显僵了一下,甚至连空气里的呼吸声都停滞了半拍。
赵铁山,那是李三刀同乡的过命兄弟,三年前死于一场“矿难”,尸骨无存。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赵铁山是因为发现了黑铁矿地下的秘密才被灭口的。
“你想说什么?”李三刀的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语气森然。
“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李头儿,有些账,总得有人来算。”秦尘把玩着手里的一根枯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我也许活不过今晚,但那份记录着当年真相的名册,我已经托人送出去了。如果我死在这里,明天就会有人把它贴满太玄城的城墙。”
这是诈术。秦尘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名册,但他赌李三刀心里的鬼。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阴冷的牢房里蔓延。
过了许久,李三刀的手缓缓松开,那团模糊的人影转身欲走。
“戌时换水班,西侧排污道的闸门会开半刻钟。”
低沉的声音飘了进来,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是直通镇南王府别院的地下暗河,能不能活,看你命硬不硬。”
脚步声渐渐远去。
秦尘依旧坐在黑暗里,那双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微微转动,望向了牢房上方那个只有巴掌大的通风口。
虽然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到,外面的天快黑了。
图鉴里的倒计时还在跳动,而他手里的这枚铜片,已经开始隐隐发烫。
秦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网已经撒下去了,接下来,就是等鱼进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