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把前爪搭在一截焦黑的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簌簌掉着炭渣。它仰头对着铅灰色的天空哈气,粉红色的舌头上布满细密的汗腺,蒸腾的热气混着微弱的水汽,刚飘到半空就被毒辣的日头烤散。视线所及之处,曾经的城市早已变成一片废墟,玻璃幕墙全碎成了尖锐的晶体,柏油路面融化成粘稠的黑浆,连风刮过都带着滚烫的灼痛感。
“哥,我……我眼睛有点花。”步枪的声音带着气音,它把身体贴在断墙的阴影里,可那点阴凉根本抵不住热浪。它的耳朵耷拉着,原本油亮的被毛沾满了灰尘,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像是随时会栽倒。它盯着自己的爪子,肉垫已经被地面烫得发红,连踩在碎砖上都感觉不到硌得慌,只剩一片麻木的疼。
闪电回头看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它记得三天前还能在废弃的超市里找到半瓶过期的矿泉水,可现在连包装瓶都见不到——要么被晒化,要么被其他动物拖走了。它抬起头,突然瞥见远处的天际线闪过一道微弱的白光,不是太阳的强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光晕的亮。可没等它细看,那光就消失了,只留下更刺眼的灼热。
“再撑撑,”闪电用鼻子蹭了蹭步枪的脖子,试图传递一点力气,“咱们往北边走,以前主人说过,北边有河,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水。”它其实也没底,自从高温末日来的那天起,所有的河流都断了流,连地下井都抽不出一滴水。可它不能说放弃,步枪还小,跟着它从宠物收容所逃出来,它得护住这个弟弟。
步枪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它刚迈出一步,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不是风声,也不是其他动物的嚎叫,像是某种东西在蠕动。闪电立刻警觉起来,把步枪护在身后,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它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只体型比平常大了一圈的老鼠从废墟里钻了出来,那老鼠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身上的皮毛脱落了大半,露出粉红色的皮肤,可它却一点都不怕热,甚至在滚烫的地面上跑得飞快。
“哥,那是……”步枪吓得往闪电身后缩了缩。
闪电没说话,它记得昨天见过类似的动物。一只野狗,原本瘦得皮包骨头,可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光照过之后,竟然变得壮实起来,还敢去啃咬融化的金属。当时它带着步枪躲在远处,没敢靠近。现在这只老鼠,难道也被那光照过?
就在这时,天空中又亮起了那道白光,比刚才更亮,更清晰。这次闪电看清楚了,那光像是一个透明的罩子,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广场上。广场中央有一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猫,那光罩住猫的瞬间,猫原本耷拉的尾巴突然竖了起来,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紧接着,光罩消失了,那只猫原地跳了一下,竟然直接跃过了两米高的断墙,动作敏捷得不像刚从濒死状态活过来的样子。
“哥!是那光!那光能救它!”步枪激动地叫了起来,差点忘了累。
闪电的心脏怦怦直跳。它看着那只猫消失在废墟深处,又看了看身边虚弱的步枪,一个念头在它心里冒了出来:如果能让步枪也被那光照到,是不是步枪就不用再受渴受热了?可那光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出现的地方离它们远不远?而且,被光照过的动物,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就像刚才那只眼睛发绿的老鼠,看着就透着危险。
“先躲起来,”闪电压低声音,带着步枪钻进了一个废弃的储物柜里。柜子里还残留着一点布料的碎屑,稍微能挡住点阳光。它透过柜门的缝隙盯着外面,看着那片广场,等着那道光再次出现。热浪从柜子缝隙里钻进来,烤得它的皮肤发疼,舌头不停哈着气,汗腺里的水分流失得越来越快。它能感觉到身边的步枪呼吸越来越重,爪子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在做噩梦。
“别睡,步枪,”闪电用尾巴缠住步枪的身体,尽量把阴凉让给它,“跟哥说说话,说咱们以前在收容所里,主人给咱们喂肉干的事。”
步枪的嘴角扯了扯,声音含糊:“我记得……肉干是鸡肉味的,主人还会揉我的耳朵,说我……说我是最乖的狗。”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哥,我有点冷……”
闪电心里一紧,它知道那不是真的冷,是脱水太严重的错觉。它抬头往柜子外看,广场上空空荡荡的,那道光再也没出现过。它舔了舔步枪干燥的鼻子,鼻子上的皮肤已经裂开了小口子,渗着血丝。
“再等等,就等十分钟,”闪电对着步枪,也像是对着自己说,“要是那光还不来,咱们就继续往北走,就算爬,哥也带你找到水。”它的舌头已经开始发僵,每一次哈气都带着刺痛,可它不敢停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它就得带着步枪活下去——在这灼日焚城的末日里,它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突然,柜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动物的蹄子声,也不是爪子扒地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闪电猛地竖起耳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高温末日来的这两个月里,它见过的人类不超过五个,而且都是奄奄一息的,最后要么被热浪吞噬,要么被变异的动物袭击。现在怎么会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储物柜的门口。一道阴影罩了下来,挡住了外面的强光。闪电把步枪往柜子最里面顶了顶,牙齿咬得咯咯响,做好了随时扑出去的准备。可下一秒,它听到了一个沙哑却温和的声音:“里面……有狗吗?我这里有水。”
那声音带着疲惫,却没有恶意。闪电犹豫了,它能闻到空气中飘来一丝微弱的水汽——是水的味道!它看了看身边已经快睁不开眼睛的步枪,又看了看柜门的缝隙,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紧绷的身体,轻轻叫了一声,算是回应。
柜门被慢慢拉开,一个穿着破洞防护服的人蹲在门口,脸上戴着一个自制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瘪了一半的塑料瓶,瓶口对着它们,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点水,滴在地上的金属片上。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那人的声音更轻了,“这水是过滤过的,能喝。”
闪电盯着那人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水迹,喉咙里的干渴感几乎要把它淹没。它回头舔了舔步枪的脸,步枪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睛,盯着地上的水,发出急切的呜咽。
“先给它喝吧,”那人把金属片往步枪面前推了推,“它看起来更需要。”
闪电没有动,它还是警惕着。可步枪已经忍不住了,挣扎着爬过去,把舌头贴在金属片上,贪婪地舔着那点珍贵的水。水顺着它的舌头流进喉咙,原本发僵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眼睛里也有了一点神采。
那人看着步枪,轻轻叹了口气:“这世道,活着真难啊。”他又倒了一点水在金属片上,这次是给闪电的。“我叫阿哲,以前是动物保护站的,”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干硬的饼干,掰成碎屑放在旁边,“你们要是愿意,跟我走,我知道一个地方,有遮阴的山洞,还有一点储备水。”
闪电舔完水,感觉喉咙里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它看着阿哲,又看了看已经有了点力气的步枪,再想起刚才那道神秘的光,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它对着阿哲轻轻摇了摇尾巴,然后用鼻子碰了碰步枪的身体,示意它跟上。
阿哲笑了笑,虽然隔着面罩看不到表情,但那双眼睛里有了点暖意。“走吧,咱们尽快离开这里,天快黑了,晚上虽然没太阳,但温度也低不了多少,而且……晚上的动物更危险。”
闪电带着步枪跟在阿哲身后,慢慢走出了储物柜。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焦黑的地面上,像是三道微弱却倔强的印记。远处的天际线再次闪过一道白光,这次阿哲也看到了,他停下脚步,盯着那道光,喃喃自语:“又是这种光……已经第三次了,被照过的动物都变得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闪电抬头看着那道光,心里充满了疑惑。它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那个有山洞和水的地方是否真的安全,也不知道那道神秘的光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它知道,只要能和步枪在一起,只要还有一口水喝,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它加快脚步,跟上阿哲的身影,朝着北边的方向走去——那里或许有河,或许有生机,或许,能在这灼日末日里,找到一片属于它们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