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流言如暮春的柳絮，借着风势四处飘散。不过三五日，关于靖王与丞相千金的婚事便成了茶楼酒肆的谈资，版本愈传愈离奇。
“听说靖王殿下在边关杀孽过重，性情暴戾，连身边的侍卫都时常受罚，谢大小姐嫁过去怕是连一日安稳日子都过不上！”
“我倒听说，是丞相大人为了巩固权势，主动求来的这门亲事，谢大小姐根本不情愿，夜里偷偷抹泪呢！”
“还有人说，靖王殿下心中早有白月光，是位战死将士的妹妹，对这桩奉旨婚事极为抵触，此次回京不过是应付差事！”
这些流言像细密的针，悄无声息地刺进丞相府。云舒听得义愤填膺，忍不住在谢星遥面前抱怨：“小姐，这些人真是捕风捉影！他们根本不了解靖王殿下，也不了解您，凭什么胡乱揣测！”
谢星遥正坐在窗前翻看着一卷古籍，闻言只是淡淡抬眸：“流言止于智者，不必理会。”话虽如此，指尖却无意识地捏紧了书页。那些关于萧景渊性情暴戾的传闻，她并非全不在意，可想起雨夜他递伞时的妥帖、议事时的沉稳，又觉得传闻或许真的失真。
更让她在意的，是萧景渊深夜入府的谜团。这几日她暗中让心腹打听，却只得知萧景渊回京后并未即刻回府，而是先去了城郊的一处隐秘别院，随后才深夜潜入丞相府。他究竟在查什么？又或是在等什么？
思忖间，窗外忽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与那日如出一辙。谢星遥心头一动，起身道：“云舒，备伞，随我去荷风苑。”
“小姐，天色已晚，又下雨了，去那里做什么？”云舒不解。
“我想去看看那日偶遇的地方，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谢星遥语气坚定。她总觉得，萧景渊选择在荷风苑停留，绝非偶然，那里或许藏着他深夜入府的线索。
云舒虽有顾虑，却还是依言备了伞。两人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再次来到荷风苑。雨幕中，假山、荷塘、回廊都笼罩在朦胧的光影里，与那日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谢星遥沿着假山缓缓绕行，指尖抚过冰冷的石壁。忽然，她的指尖触到一处异样——石壁上有一道极浅的刻痕，像是剑尖划过的痕迹，刻痕旁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云舒，你看这里。”谢星遥轻声唤道。
云舒凑近一看，脸色微变：“这是……血迹？难道那日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谢星遥心头一凛。萧景渊腰间佩剑锋利，那日他又身着劲装，莫非他深夜入府是为了追查某个人，甚至在这里发生了缠斗？而那个人，会不会与丞相府有关？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回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雨水的湿气，沉稳而有节奏。谢星遥与云舒对视一眼，连忙躲到假山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出现在雨幕中。正是萧景渊。他依旧身着劲装，周身带着冷冽的气场，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警觉。他径直走到那处刻痕前，蹲下身仔细查看，指尖轻轻拂过暗红色的痕迹，眸色深沉如渊。
“王爷深夜至此，是在找什么？”谢星遥深吸一口气，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既然撞见了，不如直接问个明白。
萧景渊猛地抬头，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大小姐为何会在此地？”
“我来散步，倒是王爷，”谢星遥目光直视着他，“三番两次深夜潜入丞相府的荷风苑，王爷究竟在追查什么？这石壁上的刻痕与血迹，又是什么来历？”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质问，眼神清亮而坚定，没有丝毫怯懦。
萧景渊站起身，雨丝落在他冷峻的脸上，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大小姐可知，你父亲谢丞相，近日与西北的某位将领过从甚密？”
谢星遥心头一震：“你说什么？我父亲为官清正，怎会与边关将领私下来往？”
“私下来往与否，大小姐或许并不知情。”萧景渊的目光锐利如剑，“本王此次回京，除了应付婚事，更重要的是追查一桩通敌案。有证据显示，京中有人与北境敌寇私通，而线索，恰好指向丞相府。”
通敌案？谢星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父亲怎么可能通敌？这一定是误会！
“你胡说！”云舒忍不住反驳，“我家老爷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萧景渊并未理会云舒，目光依旧停留在谢星遥身上：“本王也希望是误会。那日深夜入府，便是为了寻找证据。这石壁上的刻痕，是本王与追踪之人缠斗时留下的，他身上中了本王一剑，想必伤得不轻。”
谢星遥浑身冰凉。原来他深夜入府，竟是为了追查通敌案，甚至怀疑到了父亲头上。那这场婚事，究竟是陛下的旨意，还是……一场监视与牵制？
“你怀疑我父亲？”她声音微颤，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本王不会轻易定论。”萧景渊语气平淡，“但丞相府确实藏着秘密，而那位追踪之人，至今仍未找到。”他顿了顿，目光柔和了些许，“大小姐，此事凶险，你日后不要再深夜来此，也不要再插手此事，以免惹祸上身。”
谢星遥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他怀疑她的父亲，却又提醒她注意安全。这场由圣旨开启的缘分，似乎从一开始就裹挟着朝堂的暗流、未知的凶险。
雨水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裙摆。萧景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想为她撑伞，却又顿住了脚步。
“夜深了，我送你回院。”他终是转身，将手中的伞递给她，语气依旧低沉，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谢星遥接过伞，看着他玄色的身影在雨幕中前行，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她与萧景渊的命运，早已在这场流言与暗涌中，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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