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沉重另墨
本书标签: 现代 

哥在这,但你别想离开…

沉重另墨

流星雨在午夜后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永恒不变的、沉默的群星。山间的夜风越来越凉,江清裹着毯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回了。”沈映的声音有些低哑,率先转身走向车子。

回程的路上,江清因为兴奋后的疲惫和车里适宜的暖气,没多久就歪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头一点一点,最后无意识地靠向了驾驶座这边。

沈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少年安静的睡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平稳,脸颊还残留着一点被山风吹过的微红,嘴唇微微张开,毫无防备。

心底那头被压制了整晚的野兽,在寂静的车厢里,在均匀的呼吸声旁,又开始不安地躁动。那些被他用理智和冰冷强行按捺下去的渴望、眷恋、以及更深沉的黑暗,随着车轮碾过寂静山路的声音,一点点重新浮上来,蔓延过心防的废墟。

他放慢了车速,尽量让行驶更平稳,好让身边人能睡得更沉一些。

到家时已是凌晨。沈映停好车,侧身过去,轻轻拍了拍江清的肩膀。“小清,到了。”

江清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身体却习惯性地向热源靠了靠,含糊地嘟囔:“哥……困……”

那声带着睡意的、黏糊糊的“哥”,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在沈映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冲动,声音放得更轻:“上楼再睡。”

半扶半抱地把人弄上楼,回到熟悉的玄关。江清勉强站稳,揉着眼睛往自己房间摸,声音困得不行:“哥……晚安……”

“晚安。”沈映站在他房门外,看着那扇门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窸窣的脱衣声和最终归于平静的呼吸。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灯火,像疲惫的眼睛。房间里还残留着江清身上淡淡的气息,混着一点山间的草木味道。那气息无处不在,钻进他的鼻腔,缠绕着他的神经。

沈映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玻璃冰冷,映出他模糊而僵硬的轮廓。他看着自己,也看着身后那片吞噬了光线的黑暗。

流星划过天际的璀璨,江清眼里映出的星光,山风里他毫无阴霾的笑声……这些画面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与抽屉里那些陈旧的诊断书、母亲临终前苍白的脸、以及无数个他自己独自面对无尽长夜的寂静剪影,交织、碰撞。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在黑暗里挣扎,守着那些腐烂的伤口和不合时宜的感情,而江清却可以这样干净、明亮、毫无负担地笑着,走向有星光的未来?

凭什么他要永远站在一步之外,做那个沉默的影子,连触碰都要反复计算分寸?

一股尖锐的、混合着不甘、嫉妒、和某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窜上心头,缠绕住他的理智。

八年。他用了八年时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把他从破碎的边缘一点点拼凑起来。他看着他笑,看着他闹,看着他一点点长出属于自己的羽翼。

可这翅膀,难道是为了有一天飞离他身边吗?

不。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最后那层摇摇欲坠的伪装。随之而来的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决绝。

他不能放他走。

无论如何。

沈映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投向江清紧闭的房门。那扇门后面,是他守护了八年的珍宝,也是他内心深处所有渴望与恐惧的源头。

他走过去,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手放在冰凉的金属门把上,停顿了几秒。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指尖细微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压抑太久后终于决堤的、病态的兴奋。

他拧动门把,没有锁。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路灯光。熟悉的气息更浓了,混合着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和一点点刚才车上沾染的、他自己的气息。

床上的人蜷缩着,被子隆起一个模糊的轮廓,呼吸悠长。

沈映走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黑暗瞬间变得更加浓稠,包裹住他,也包裹住床上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他走到床边,站定。借着那一点微光,他能看清江清沉睡的侧脸,柔软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眉头舒展,似乎正做着安宁的梦。

就是这张脸,这个毫无防备的睡颜,无数次出现在他深夜的梦魇和隐秘的渴望里。是他所有理智与疯狂的交界点。

沈映俯下身,动作很慢,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沉浸在这种缓慢靠近带来的、令人战栗的愉悦里。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床上的人。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江清脸颊上方几厘米的地方,细微地颤抖着。他能感受到对方皮肤散发出的、温热的生命力。

终于,指尖落下,极轻极轻地触碰到了那温热的皮肤。细腻的触感从指尖炸开,顺着神经一路烧到心脏,烧毁了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克制。

他不再满足于这一点触碰。

手臂滑到江清颈后,另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腰,以一种绝对占有的、不容抗拒的姿势,将沉睡的少年整个揽进了自己怀里。

温热的、真实的、带着清浅呼吸的身体,完全契合地贴进他的胸膛。江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含糊地哼了一声,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更舒服的姿势,甚至伸出手,像是习惯性地,搭在了他的腰侧。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映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箍得更紧,下巴抵在江清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对方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连同那点独属于少年的、蓬勃的生命力,一起攫取进自己冰冷空洞的胸腔。

不够。还是不够。

这温顺的、无知的依靠,怎么够填补他心底那片经年累月的、贪婪的黑洞?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他心里那些疯狂滋长的念头。就这样吧,他想。就这样把他锁在怀里,锁在这间屋子里,锁在他的世界里。让他永远这样沉睡,永远这样毫无防备地依赖着他。外面的星光、风雨、未来……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待在这里,待在他身边,做他一个人的星星。

哪怕这星星,从此不再发光。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涌,一种混合着极致快意和尖锐痛楚的情绪席卷了他。他低头,嘴唇近乎虔诚地、颤抖地印在江清的发间,然后是额头,沿着挺秀的鼻梁,最终,悬在那双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嘴唇上方。

呼吸交融,近在咫尺。

只要再低一点……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无意识的蹭动,而是带着些许茫然的、清醒的僵硬。

紧接着,那双紧闭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

最初是茫然的,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瞳孔慢慢聚焦,对上了近在咫尺的、沈映那双在黑暗里亮得骇人、翻涌着未及收起的浓重欲念和疯狂的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清的脸上还残留着睡意,眼神却迅速从迷茫转为困惑,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他身体彻底僵住,搭在沈映腰侧的手下意识地想抽回,却发现自己被箍得动弹不得。

“……哥?”他声音嘶哑,带着刚醒的懵懂和巨大的不确定性,微弱地响起,在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刺耳。

沈映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所有的热血,所有的疯狂,所有的占有欲,在这一声带着不确定的“哥”里,瞬间冻结,然后碎裂成冰冷的粉末。

他看到了江清眼中的惊愕,困惑,还有一丝迅速蔓延开的、陌生的……或许是恐惧?

不。

不能是恐惧。

不能是厌恶。

沈映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松开了手臂,像是被烫到一样,向后踉跄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动作太快太仓促,带得床上的江清也跟着晃了一下。

黑暗里,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一个站在床边,身影僵硬,呼吸粗重未平;一个半撑在床上,衣衫不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尚未理清的混乱。

“我……”沈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想解释,想掩饰,想说点什么来挽回这猝然崩塌的局面。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慌和……更深重的、即将失去的预感。

他看到江清慢慢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目光依然锁在他脸上,里面的惊愕渐渐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了悟?是恶心?还是……

不管是什么,那都不是沈映能承受的。

他不能让他说出口。不能让他用那种眼神看他。不能让他有机会推开他,逃离他。

就在江清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要说什么的时候,沈映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震落了门框上细微的灰尘。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生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却无比清晰地听到门内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一声压抑的、带着颤抖的吸气声。

他来了。他看见了。他知道。

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沈映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遏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绝望的嘶吼。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就算他看见了,就算他觉得恶心,觉得可怕……他也绝不允许他离开。

八年前,他在冰冷的角落里捡到他,就注定了他们这辈子要绑在一起。用责任也好,用承诺也罢,甚至用他最不屑也最熟悉的……“病”来绑住他。

他记得抽屉里那些诊断书。江清的,和他自己的。

如果正常的方式留不住,如果温暖和守护换来的是逃离……那他不介意,露出獠牙,用更直接、更不容反抗的方式,把他留在身边。

哪怕一起坠入更深的黑暗,哪怕一起腐烂。

也绝不能放他走。

沈映慢慢抬起头,眼底最后一点慌乱和痛苦,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暗火取代。他擦去手背上的血痕,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

门内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他心慌,也更让他……下定决心。

他走到客厅,拿起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没什么表情、却异常苍白的脸。他找到通讯录里一个几乎从未拨出过的号码——林医生,那位多年前曾给他做过诊断的心理医生。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顿了顿。

然后,他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带着睡意的、温和的声音:“喂?哪位?”

“林医生,是我,沈映。”沈映的声音平稳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虚弱的颤抖,“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我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阳台,目光却死死锁着江清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弟弟……江清,他今晚……状态好像不太对。情绪很激动,说了一些……不太好的话。我有点担心他。”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疲惫,“您明天……或者今天晚些时候,方便过来看看吗?对,在家里。我觉得……他可能不太愿意出门。”

电话那头,林医生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沈映依旧站在阳台。晨光熹微,在天际撕开一道灰白的口子。城市正在苏醒,而他的世界,正在坠入一场他自己亲手启动的、无法回头的风暴中心。

他回头,看向那扇门。

小清不用怕。哥哥在这里,但你永远,都别想离开。

上一章 流星,妄念 沉重另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