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间的证据

从球场回来，赵声阁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纷乱。沈宗年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去证实那个猜测。如果真的是他想象的那样，他该如何面对那份沉甸甸的、他可能无法对等回应的感情？

但他终究是赵声阁，习惯掌控一切，无法容忍真相被掩盖。

他回到了别墅，径直走向沈知意的书房——那间她用来处理画廊事务和看书的房间。他知道这侵犯了她的隐私，但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

她的书房整洁有序。书架上大多是艺术类和商业管理类的书籍。他的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书桌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上。

那个抽屉，她似乎总是小心锁着。

赵声阁犹豫了片刻，从书房一个不起眼的笔筒里，找到了一把小巧的备用钥匙——那是他之前偶然看到沈知意放进去的，当时并未在意。

心跳有些失序。他用钥匙打开了抽屉。

里面东西不多。几本厚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本，还有一个小巧的、雕刻着木兰花图案的檀木盒子。

他先拿起了最上面一本笔记本。深蓝色的封皮，已经有些磨损。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熟悉的、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日期赫然是——十一年前！

「X月X日，晴。今天去海大找哥哥，在礼堂外，看到一个学长在发言。他叫赵声阁。哥哥说他是他很佩服的朋友。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逻辑清晰，眼神……很亮。台下很多人都在看他，包括我。」

赵声阁的呼吸骤然停滞。他快速地向后翻去。

「X月X日，哥哥生日聚会，听说他也会来。我挑了很久的衣服，最后选了那条淡蓝色的裙子。可惜，他好像很忙，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甚至……可能没注意到我。」

「X月X日，在财经杂志上看到关于他的报道了。剪下来，贴好。他好像又完成了一个很厉害的项目。」

「X月X日，听说他和某某集团的千金传绯闻了。心里有点闷。明知是假的，还是不舒服。」

一页页，一天天，记录着一个少女琐碎的心事，而所有的中心，都围绕着一个名字——赵声阁。

从仰慕，到关注，到深深的暗恋。她记录着他的每一次公开成就，收集着关于他的零星报道，揣测着他的喜好，为他的疲惫而心疼，为他的成功而欢喜。

那些他早已遗忘的、微不足道的细节，在她笔下都被赋予了意义。

赵声阁的手微微颤抖。他翻到最后一本笔记本，时间线已经接近他们结婚前。

「X月X日，哥哥问我，愿不愿意和赵声阁结婚。我知道是联姻。可是……心跳得好快。这是我能离他最近的距离了。哪怕他不爱我，能站在他身边，也好。」

「结婚前夕。赵声阁，明天我就是你的妻子了。这个秘密，我会永远藏在心里。请你……偶尔看看我，就好。」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似乎被水滴晕开过：

「十年暗恋，一朝如愿。赵声阁，请多指教。」

“十年暗恋”。

四个字，像四把重锤，狠狠砸在赵声阁的心上。

他扶着书桌边缘，才能稳住身形。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十年。

从他二十四岁，到她三十一岁嫁给他。

她一个人，默默地看着他，爱了他整整十年。

所以，她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所以，她努力了解他的领域，只为能更靠近他的世界。

所以，她嫁给他时，眼中是那样复杂的情感。

所以，她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和卑微。

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个温婉、坚韧、聪慧的沈知意，那个在他身边，一点点用她的方式温暖他的沈知意，心里竟然藏着这样一场盛大而孤独的、持续了十年的暗恋。

赵声阁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她初婚时的平静，她偶尔流露的伤感，她醉酒时未尽的言语，她看着他时，那深藏在温柔下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人，这样沉默而长久地爱着他。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在婚后，还曾那样冷漠地对待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巨大的心疼，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打开那个檀木盒子。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些细心收藏的旧物：他早年发表过文章的财经杂志内页，一张他模糊的、被刊登在校园网上的领奖照片剪报，甚至还有一枚……他很多年前在一次商业论坛上，随手送给提问观众的品牌纪念徽章。

原来，她连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都视若珍宝。

赵声阁将徽章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他却浑然未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